再回海王星

“故意的？”道林懒散的倚靠在门边挡着我外出的道路，面朝着我满脸的吊儿郎当，距离痞子怕是只差了一根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

我坐在轮椅上，双手乖巧的搭在扶手上，微微抬眼若有深意的打量着他。

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灵月越狱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答，但是哪怕我不回答，对于我的答案，他永远都是那样的心知肚明。

我们都那样清楚明白灵月的背后有着至少一个我们暂时惹不起的高层人物，就算是为了避免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个人对灵月，不是杀人灭口，就是救人，也可以是救了之后再杀人灭口。

灵月不过是个棋子，更何况现如今不过是颗废棋，她的去留无伤大雅，我的目标从来都是幕后主使，这也是我当初联手红叶阻止她自杀的原因。

“嫌疑人物少了一大半不是吗？”

b和s虽然都是地球军方，但是当没有外敌的时候，彼此就是彼此最大的敌人。双方不对付已经很久了，s的手没那么长，b的大牢他们暂时无法掌控，灵月能从b的牢狱里逃出去，足以证明，那个幕后之人不是s的。

“可你放走了一个恶魔。”道林凝眸，不知所以的咧嘴浅笑，是戏谑，是不屑，也是胸有成竹。

“不是我放的，”我抬眼看他，眼里含着悲凉，但更多的，是坚毅，“是温家。他们创造了这个恶魔，我们的监狱太小，留不住她。这个世界，显然也不够大。”

我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作为一个随时可能卖主的弃子，灵月的归宿只有一个，而那个归宿，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三天后就传来了灵月死亡的消息，据说是死于疾病，真假未知，只是我们都知道，是真是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是谁下的死手。

“见不到她的尸首，没有办法进一步得出结论。”道林摊了摊手，有些无奈，下一刻却说了我原本想说的话，“但是至少我们知道了，不是s。”

——

在得知灵月死讯的七天里，我辗转反侧，想不出如何破解迷局。面对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所谓真相，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调整好情绪，尽量保持冷静。

在七天之后，我已然不再需要轮椅了，祭派人把我叫到了会议室。

传话的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任凭我如何询问，只说祭有事找我商议便不再开口，直到我迈进会议室大门，他也只是向祭汇报我来了，随后径直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祭两个人，偌大的空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双手撑着桌面，只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背影。

然后，他突然僵硬地收起手，回过头望向我，明显憔悴的脸上满是皱纹，昔日意气风发、胸有成竹的祭已然不再存在。

灵月的死，在基地引起了轩然大波。祭作为首席指挥官首当其冲，这些天他一直在应付各方的谴责，一方面又要承担重犯离世尸体却离奇失踪的压力，我不由得有些担心他是否能撑下去。

我向前走近他，想要开口问候。

祭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此时的我突然猜测，若灵月还活着，只是带罪潜逃，那么祭有可能是知情人，只是在某种意义下无法挑明。

初步判断，也许是因为管理的疏忽，他因轻易放过灵月而后悔；

或者说，灵月真的已经离世，真凶未被找出，祭因舆论压力与恶意揣测而疲惫不堪，此时找我来，无非是商量下一步如何布棋，如何破局。

我望着他的脸。

眼神交汇时，他终于开口。

“参，你知道的，我们到了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了。”

他的声音略带低哑。

“是，我知道。”

“我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眼下这件事。”

“指挥官。”

“嗯？”

“你这些天辛苦了，无论是……灵月的事情，还是以前的事情。”

他只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挥了挥，然后走向会议桌前，调出了一些调查资料。

只是我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居然是关于另外一个人。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泛蓝色光的屏幕，希望能找到什么破绽。

“参，你看，这是谁？”

他问道。

祭一贯沉稳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悲凉的表情，那表情充满疲惫、无力、与忧伤，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灵月的死而难过，还是另有隐情。而下一秒，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慢慢的诉说起来，另一只手握成紧紧的拳头放在面前的桌上，我甚至能看到明显的青筋。

我望着画面上出现的人，心下一惊。

棕色的长发，姣好的面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红叶。

画面就此定格，只剩下祭的声音传来：“参，你上次在水星遇险的时候，基地根本收不到你的信号，因此虽然展开救援，但并未找到你。”

我偏了偏脑袋开始回忆，在走马灯一样的画面过去之后，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的，你的遇险是极大几率的。”

“因此，商曾经给你的系统发过讯息，分析了当时水星的情况，可是你的系统没有收到这条讯息。”

“在商前去营救你回来的时候，我曾有疑心。”

“排除是我们的系统出问题，那么就只有，系统的信息被人故意拦截。那次任务又在紧急情况下换人，所以我在思考，这种情况绝不可能是偶然。”

“所以，我令其他特工去秘密调查，先是调出那日的系统运行程序，再调出当时的视频资料。”

“虽然那人做得很隐秘，但是还是在程序运行中发现了有人恶意进入系统，拦截了信息以至于你没能对情况做出反应，导致你遇险重伤。”

我开始顺着他说的这条路思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想来这个人一定是恨透了我，希望我在水星表面遇难。

结合当时的情况下，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想。

——红叶。

我心头一震，这困扰我许多时日未解决的问题，终于云开雾散，豁然开朗。但，在解决掉这个可疑问题之后，便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承认我的确不喜欢红叶，无论是对于道林的问题还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但，我终究还是没想到她会拦截掉道林的信息，任由我去送死。

假如那天我死在水星上，那么，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稍微想一想便一阵恶寒，只要她在系统上动点手脚便差点让我送了命，虽然我也算大难不死，到底心有余悸。

那时我昏昏沉沉，在水星的废墟中独自一人，既孤独又悲凉，还有就是压在心头的恐惧。那时候我原本没有想这么多，这时候却觉得无比感谢命运。

是我幸运吗，侥幸被道林所救。

还是要感谢他呢。

我深呼一口气，请了清嗓子，却觉得此时的声音略显沙哑。

“指挥官，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是阳做的手脚，她就是幕后黑手？”

我故意问得很简单。

“不光如此，”祭忽而很是无奈的苦涩一笑，在他面前的ar键盘上敲了几下，一串数据浮现在我的面前，无奈的摊了摊手，祭叹气道：“还记得本森居民区吗。”

看着映在我眼前的，那无比熟悉的协议，以及那些和本森居民区相关的一切，最终延生到一个黑暗无比的噩梦——赫卡忒，我心中一紧，胸口忽然感到了千斤压顶的沉闷。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地方，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距离地狱，那样的近。

“当然。”我故作镇静的模样。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如果马修没有识破我的计谋将我俘虏，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在我被抓到赫卡忒的时候我就怀疑军方有人泄露了消息。

记得当时，马修说过，女人的嫉妒心才是最可怕的。

他指向的对象很明确，那就是前一晚明确向我宣战的，红叶•格雷，而我也一直相信是红叶出卖了我，但是此时此刻我忽而想到，马修既然能做到那个位置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出卖自己的同盟，事有蹊跷，在没有准确证据之前，我终究不好妄下定论。

而今祭提起当年，我不知他意欲何为。

“是阳的手笔。”他言简意赅，与我猜测不谋而合，“我们调查了你们出发前一晚阳的出行记录，发现是早出晚归，非常的晚，晚到深夜的那种，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后来赫卡忒被捣毁你去了木星之后我派人抓住了马修，在审讯中他说了实话。”

祭打开了一个视频，视频里的马修全身上下都是伤痕，新鲜的血液肆意的流淌在凝固的血液之上，电击的余威还没有消散，他的身子间歇性的颤抖着，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里，凝固着绝望。

在视频里，他在一次说出了这个名字——红叶——甚至交代了他们合作的细节。

“他现在在哪？”我想亲自见见他。

“跑了，趁着毒气事件那段期间，被救走了。”祭的眼里满是失职的懊恼。

我漠然，不做判断。

“参，我们b基地就你和商，是最优秀的特工。能从千万光年之外来到地球，必定也是付出了千倍万倍的努力。你们两个人将来会有一人成为我的继承人，而s高层阳作为整个太阳系的表率，居然恶意修改b的系统，陷害b指挥官的候选人之一。”

“参，赫卡忒，水星，如果你都没有回来，那么……”

祭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猜阳是为了某些因素。”

“比如？”我苦笑。

“比如，商。”

我点点头。

“我刚刚说的，你们只有一位能成为我的继承人，成为b的指挥官。”

“所以如果你不幸遇难，那么……”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不放，剩下的话戛然而止，不言而喻。

我们都明白的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就像，太子继承皇位。

而除了这个，以她对道林的感情、她对我的满满敌意，还有以前的种种，我此刻心情复杂，心口沉甸甸的。

“商是她的兄长，是她的标杆，她对商感情深切，自然会一切都帮着他。”

“也许该提醒你一句废话，千万要小心阳。”祭的手指交叠着放在面前，面对着我，眉头冷硬。

“是，我知道了。”

“还有，这次我叫你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还有我们眼前形式的问题。”

“你也知道，如今愈下落不明，会惹出大乱子。”

“愈也只有两种可能。”我看着他接着说下去，“第一种是我们都怀疑的，她越狱之后并没有死，只是躲起来或者跑到别的星球上继续伪装，同时放出已死的假消息，去执行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任务。”

“是啊，这正是问题所在。”祭的眼神愈加深邃。

“另一种是，她真的在越狱之后过世，无论他杀还是自杀，并未找到尸体。”

“是的，所以我担心若她还活着，必将威胁到b，威胁到人民的安全。”

“但我们也并不知道她是否活着，或者跑到那颗星球上。”我皱眉低语。

“嗯，所以我想给你一个任务。”

“是。”

他挥了挥手再次弹出一个淡蓝色的边框，映入眼帘的是我的故乡——海王星。

“这……？”

“这个地方你再熟悉不过了吧？”

是的，我再熟悉不过。

“我一直秉持着一个理念，那就是众生平等，只是你也知道，太阳系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距离太远越近地位越尊贵。这不公平。我想打造一个公平的世界，所以这次的任务，是让你前去海王星慰问人民基层，我知道你与他们关系都很好，务必让大家从你到来以后重拾信心，把那里变得更团结，务必让他们相信，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是，我知道了。”

“你明白的，我作为一个指挥官，深深为这次事件而感到痛惜。不仅仅是一个愈，不仅仅是地球，不仅仅是太阳系，我忧心的是整个人类种族该何去何从，如果整个世界都安定和谐了，那么区区一个愈，注定被遭到应有的报应，被时代谴责。”

“现如今我们身处乱世，这些是非功名，最终也像一把沙子，一把尘土般渺小。”

“但你一定要记住，生命是最重要的。”

“执行任务的时候，千万要留下回旋的余地，千万要平安归来，这也是我作为你的上司，对你、对商的要求。”

“别让我再次为诸如此类的事情忧心。”

“参，我相信你。”

“海王星如今是太阳系里比较并无动荡的一个星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你自己也要小心，另外，我要求你对那里的情况做报告。”

“是，我明白了，谢谢指挥官。”

——

道林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手中握着一块怀表。

当时间停留在那一刻，他从椅子上起立，走出门，小心翼翼地通过了基地大门，随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远方的星际飞船还亮着灯。

他坐进驾驶舱，设定了去木星的航线。

——

回到寝室的时候，道林已经走了，据他留下的纸条所说，他是被格雷家紧急召回了，这是他的家务事我想我不该过多插手，去海王星的事情，他迟早会知道的也就不用特意说了。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环视四周，对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回来的地方进行一个无声的道别，转身前往海王星，那个我阔别了十多年之久的家园。

下章标题【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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