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丛林

947年3月28日14:58

Mix共和国，阿斯塔工业

代号：白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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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非阿斯塔工业的工程部门人员，尤其是刚加入不满三年的人们，都从未设想过，脚底下的基地是一艘巨大的陆地航母。

基地驶离Fate国土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和被法术轰击时钢铁发出的呻吟，近一个月后的如今依旧镌刻在人们脑海中。

束起长发的白烛，在会议室中与无数文书和近两千封订单相伴许久。令她焦头烂额的人员调动申请比平日里多了十余倍，其中大多是Fate的职员不愿离开国土而递送过来的辞呈——她很能理解这种感情，所以但凡是Fate出身的员工辞呈都无条件签署，将他们派往Fate境内潜藏的办事处或者发放一笔奖金并将人送回家中。

她曾经也有这样的感情，故土难离之情，战友之情，朋友之情，甚至只是幻想中的男女之情。以前曾憧憬过或者亲身经历过的感情，如今却都像风中的细沙一般难以捉摸。

直到收容失效事件后，她的内心便已经被另一种情绪所占领了。

『中央指挥塔呼叫…076已注册陆行器』

白烛拿起话筒，注视着窗外不断逼近的一大片沙漠，不像回到故土的Mix职员，这片陌生的土地掀不起她心中的一丝波澜。

『塔台，下午好，这里是阿斯塔工业基地，首席执行官白烛收到，航程信息三日前已发送到你部终端。』

『指挥塔收到，天基雷达已连线——下午好，076骸龙级陆行航母，继续近进，路线36R，修正1016。』

『雷达连线，路径点标记完成，正在驶向伊尔斯格勒——谢谢导航。』

『不客气，欢迎回家，结束。』

回家？这里不是家…哪怕Fate也算不得家了，她再没有可供停留的港口，唯一认同的那个＂家＂，早在几年前就卷入了战火，一轮炮击后碎得像小孩用沙土胡乱堆砌的城堡。

她也从家中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刀口舔血的佣兵，蘇在监狱中挑选卫队时一眼看中了她的眼神——坚毅，孤高，像她从未见过的Ares的永冻山峦。

『解散阿斯塔生物实验部，限到达伊尔斯格勒后三日内离开本舰，销毁所有器材，对，高温灭菌，允许使用二阶火焰喷射器。』放下便携终端，白烛走下舷梯，路上不时有职员或士兵向其敬礼，她强打起精神一一回礼，随后走到已经被净空武装的甲板上。

蘇当时坐在这里，是在想些什么？

不得而知，能给她答案的人已经放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而后死在了夜色中的皇都，蘇在开始行动前只通知了除她以外的卫队成员——这些人却连全尸都没留下，阿斯塔的人员清晨赶到时，卡拉德街区碎裂不堪的大地上只有同样四分五裂的肉块，和被人们烧成黑炭而难以辨认的蘇。

像极了他一手造出的怪物。

白烛没有答案。

她点起一根烟，像蘇那样坐在甲板边缘，透过淡蓝的烟雾看着远方的地平线，拙笨地轻轻抽了两口。

Fate积重难返，但这里，或许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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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7年3月28日15:12

Mix共和国，浩铁

代号：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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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并不像麒零想象中的那般繁华，稀稀疏疏的人群与车辆在马路上并行着，灰蒙蒙的建筑物隐隐透出一股破败感。

麒零没有沉浸在新奇事物带来的新鲜感中，而是隐隐担心着梦初的安危，他不时扭头看看只顾着带路的A，好几次想开口却又被自己压回去。

『怎么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话直说，别藏藏掖掖的。』A紧了紧背上塞进吉他包的里的步枪，瞥见麒零尴尬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们Fate人都这样？』

『没有没有…我想说梦初她…』

『那个留在银梦的小姑娘？哦——我跟你建议过不要带着她一起行动，投赞成票的是你吧？』

『我是怕那里不安全，万一要是…』

『彗星在后台自娱自乐打碟，顺便给你看着马子，安全屋里还有几个血十字特工。眼下还是专心想想你怎么干碎归来吧。』女孩的话语，让麒零觉得心底发凉，感觉像是被这个人完全看透，任何话语只说了开头就会被猜中，几近一字不差。

『不要用那个词，让人很不舒服——安全屋…什么安全屋？』

麒零满心想着接下来如何套取到更多信息，不留神径直撞上了一个坚实如山的胸膛，连忙口中说着对不起，低着头退后几步。

『你，识趣点就滚开，我们要找这女人算算账。』

麒零抬起头来，只见两个表情麻木的男人死死地盯着如临大敌的A，一个缺了半边耳朵，一个左边脸上有一条蜈蚣一样的难看刀疤，颇为狰狞。而在不远处的黑暗小巷中似乎还有几个人影在闪动，速度极快，以至于他精神高度集中于面前两个男人的时候，难以察觉分明。

这二人出现，气氛顿时一阵凝滞，A缓缓脱下吉他包，一把拉开拉链，随后不屑地说道『谁给了你嚣张的底气，还不赶紧把你那瘸子老哥叫出来，给我好好虐待一番，好消一消心头火气？』

听女孩说的狂妄，刀疤男不由得火气顿生，粗犷的声音大叫道『再跟我逼话，信不信给你身上多开几个洞？』

『麒零，保护好自己，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们的私事。』见麒零不知趣地站在原地，A一把抽出了包里的突击步枪，保险在枪入手的一瞬拉开，脸色有一丝愠怒，但转瞬间又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好，我给你留全尸。』

缺了半边耳朵的男人显然是个精干之辈，A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影就已然冲上前来，挺着开山刀就要往着A的肩膀砍去。

A不躲不闪，朝着疾冲而来的男人接连几个短点射，多数子弹都被他以诡异的身法躲闪开，命中目标的子弹也没有穿透他的身体，相撞的瞬间竟传来了诡异的金铁之声。

麒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护翼，没想到身侧当即寒风一闪，被A一个点射逼开的刀疤男又向着麒零开了火。

子弹十分凌厉，半自动手枪在他手里泼洒开来，竟如蓬球扑面，高数旋转起来的长枪也应接不暇，当即数道劲风横起。

他根本没有法术，只是硬凭着对枪械的理解与麒零敌斗。倘若是拼战力，麒零毫无醒来之前的记忆，打起来也谈不上章法，只有些微的肌肉记忆推动着手中的长枪。而气势汹汹的刀疤男自小在Mix的街头摸爬滚打，早已对生死搏杀烂熟于心，自然是无可比拟的。

任凭麒零将长枪挥舞得像电扇，依旧招架不住子弹接二连三的狂袭，当即中了几枪，难以承受的剧痛之下，全身的肌肉都无力下来。

待过了一会，刀疤男脸色一惊，手中弹匣已然空空如也，面前的少年虽然面容扭曲，但依旧颤抖着倒提长枪，咬着牙站立着。过去几十年的搏杀中从未出现过能硬抗住子弹近距离射击的敌人，他怎么也想不通。

见男人有一丝迟缓，麒零忍住蔓延至全身的剧痛，将长枪猛然一送。余烬当即将面前惊惧交加的男人持枪的手臂贯穿，咬牙一斩，男人便捂着断手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稍加平复快要蹦出来的心脏，转头望向A的方位，只见两人已经转到运动战。A奔跑着，灵巧的身子不时闪开砍来的刀刃，抓住空隙边用手中的突击步枪对着敌人一通点射，枪弹的威力随后在那诡异的金铁相击声中被消弭殆尽。

A换弹的间隙瞥了一眼麒零，这一瞥，远远望见麒零在拄着长枪观摩自己的战斗，心中一惊。

麒零竟能这么快解决那难缠的枪手。

那么…

『我玩够了，你，死吧！』

侧身堪堪躲开必杀的一击，脚步轻点开五六步，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装配上的下挂榴弹发射器猛然一抖，一发枪榴弹随即旋转着飞向敌人，只见那缺了半边耳朵的男人衣袖下有什么亮起，凌厉的刀轻轻一拍，榴弹便向旁边的大楼飞去。

『不好！』麒零不自觉地惊呼起来，这座市中心的大楼中最少居住着两百无辜者，倘若建筑底层发生结构性崩塌，那么事情将变得不可挽回！

A轻轻一笑，洁白的脖颈后，权限投影模块猛然旋转起来，那发还未飞远的榴弹在男人身边瞬间炸裂，火光倏然吞噬残缺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人肉的淡淡焦香味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目瞪口呆的麒零望向A，女孩却并未理睬麒零质询的目光，自顾自地按下武装带中的支援终端，远处的小巷也传来了沉闷的枪声，半晌后再无声息。

『你不怕伤到建筑里的平民？他们可与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刚刚就差一点…』

『行了，闭嘴，我大概看懂你了，沉浸在英雄主义里的小屁孩——不过没关系，你过一会还要帮我杀人，完事咱一拍两散，我也不用再听你唠叨。』

『那两个人也没必要杀死吧？还烧成这样…明明只要打晕就好了，看你的身手，他们对你明明构不成威胁！』

『呵，看看这个。』女孩抓起一片被烧得焦黑的肉块，不顾一旁麒零快要作呕的模样，用力将一片漆黑的表皮硬生生撕开，内中赫然有一层怪异的格状金属板『皮下护甲，军用级的，你猜猜这要在中间人那里领多少任务，杀了多少你口中那些无辜的人，才能买到全身版本的军用护甲？』

『我再告诉你，我杀了他，也不代表我是什么英雄，少拿你的价值观来衡量我的行为——血十字起家比银淼沾了更多鲜血，他们充其量是街头混混，我们是战争佣兵！战争，懂吗？算了，你懂个屁。』A似乎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稍稍停顿了一会，在麒零以为女孩要恢复正常的时候，A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掏出步枪，给躺在地上嚎叫的刀疤男补了一枪，正中眉心。『非黑即白的事永远是少数，模棱两可左右为难而又无迹可寻才是常态。你圣母心泛滥留他一命，而他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是炸弹，塑胶的，够把这一条街和下边的管道一起炸上天！』

『你…』麒零手指指着A，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未了解过异邦城市中的丛林法则，亲身参与街头械斗的紧迫感依旧萦绕在他的内心中，麒零想辩解些什么，却发现在实打实的生命威胁之前，黑发骑士曾经在斯卡兰那向他诉说的那些观点根本无从开口。

A背过身去不再看着麒零眼睛，自顾自地环视起四周，随后手指在脖颈上轻点一下，圆环状的投影倏然消散。『刚刚那些人，是银淼帮的。』女孩拾起一把刚刚失去主人的手枪，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刻字，像缓解气氛般开口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银淼帮？他们不是…』

『Mix每个主要城市都有他们的堂口——由于他们的奇特理念，哪怕郊外的堂口和几公里外市里的堂口，都算不得是一家。』A耸耸肩，把枪和尸体一起丢进旁边的垃圾堆，随后嫌恶地拍了拍手。『思想混乱的年代，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它的拥护者。尤其在Mix，这种事不足为奇。』

『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归来雇佣的？』

『不算笨，我也这么想，我和他们的仇还没有深到一定要你死我活，既然他们选了今天在这条道上大张旗鼓带着C4堵人…』

心生芥蒂的麒零自顾自地收起长枪，装入用于伪装的画筒中，见A的话语没有下文，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堵人然后呢？』

『然后你继续去这个位置——我有别的事要做，尽量活着回来，加油。』A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小巷，聚集围观的人群竟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来，全然不顾还搞不清状况的麒零，只见脖颈后的权限投影轻轻一动，待麒零回过味来，A早已翻身骑上了刚刚疾驰而来的一辆摩托。

『你不跟我一起去？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我还不清楚…』

『我可没有说过要跟你一起行动，这活你接了就得办完，自己想想办法，回见。』

A笑着挥了挥手，眼神不复刚刚的狠厉，引擎猛然发出一阵轰鸣，转眼间连人带车都消失在小巷狭窄的视野中。

『什么鬼东西，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对女孩态度的转变摸不着头脑的麒零，只能背上长长的画筒，无奈接受了单人行动的现实，拿出地图细细看过，好一会才放下那张错综复杂的路线图，随后向人群已散得干干净净的小巷外走去。

即将走出小巷时，突然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直靠在路边的流浪汉便从垫子上直直站了起来。

余烬在画筒中无法快速取出，麒零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刃，不由得后退两步，想去捡刚刚几个佣兵掉落的武器，结果头顶猛然一闪，只觉得头皮发凉，一束光芒便擦着他的脑袋过去，深深穿透了身后半米的墙面！

巨大的震动和死里逃生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再难以动弹，定定地往前望去，只见男人一把脱下巨大的布斗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微渗出的汗水浸透他结实的胸口，在阳光中折射出一种金属的光泽，随着呼吸慢慢起伏，流露出让人不敢靠近的杀气。

『别动。』

低沉的声音响起，臂铠状的电磁炮顶在了他的胸膛，男人见麒零不敢反抗，单手掏出一顶贝雷帽给自己戴上——是显眼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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