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易

“啧，您应该专指作者，并且把锅全部甩在祂身上。”女臣对于走乂低劣的语言技巧感到些许不满。

走乂撇着嘴，指责道：“你给我的书没字儿，关作者……”

话说到一半，走乂便意识到女臣可能是丢给他一本破烂，然后拍拍屁股说自己已经把东西给他了，用一副“关我屁事”没有的毫无负罪感的态度悠闲惬意的姿态看书去——所以，认识到上述可能性的走乂……果断相信女臣是认真的，于是闭上了嘴。

走乂的脑回路着实奇怪，却又配合着第六感显得还有点靠谱。

“作者给我的书，你在看，理应去责骂作者而不是一个软弱无助的中间人……”女臣话音未落，走乂立马接上嘴来：“你有个屁的软弱无助！谁家软弱无助的可以把书砸进脑子里的！唐僧吗！”

这情绪激昂的话一出口，刚刚的闭嘴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是免不了女臣在本本上再“涂鸦”上几笔，或是当场打动走乂的心……让他欲罢不能，求死不得。

这是后话了，再转过头接着来看现在的情势……虽然只是几句很危险的抱怨，不过在这几句之间，走乂算是把书从头到尾翻了两三遍，真的就是除了书本身，啥也没有。

“同志，你的受贿记录呢？被颜如玉吃了还是被拿去盖黄金屋了？”走乂“啪”地合上了书，随手扔到桌子上，质问道：“我是不是被坑了。”

女臣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下，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小本本，起唇道：“没关系的啦，反正死不了……”

“滚啊！死不了才是最大的问题好吧！鬼知道会被怎么折磨！”走乂似乎有点绝望地瘫在沙发上大喊着一些无用的话。

虽然走乂很害怕被折磨，不过这里要声明，女臣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做出过伤害走乂的事情，更别谈折磨了。

当然，精神层面和两人之间偶尔产生的一点小摩擦不算……毕竟走乂又不觉得痛，精神受伤也看不出来——果然很适合被折磨呢。

“没事的没事的，”女臣仿佛在安慰一个死刑犯……没用，但依旧要说，“就是大概会生不如死而已。”

“啊？”走乂了解女臣的为人与一些零碎的习惯，所以他明白，但凡女臣嘴里蹦出一些极其残忍的画面或词汇，一般就是被夸大处理了，算是给自己“幼小且脆弱的灵魂”带来了一点心理安慰。

“嗯，看来只需要跟你说明一下你到底是怎么被坑的就就可以了。”女臣倒显得自然，把百年的好友踢下水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明明是主办方却像没有参与过一样。

“哦行吧，差不多吧，反正我听不听都是在劫难逃了。”语气很平淡，有点装，不过走乂确实不在乎，因为他粗略一想后觉得“一直晕着或者装死也许就混过去了”，这种方案是可行的。

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对不起女臣的栽培——尽管女臣连“水”都没浇过一次。

“我建议别听为好，甚至我并不想讲，不过不得不告诉你全部经过，毕竟是这次交易内容的一部分。”看着小本本的女臣，忽略掉了走乂的话，一边说着别听，一边又自顾自地开始解释前因后果了。

“从某天开始，作者就在以创作的名义，促使我们进行一些无意义的对话，夹杂着祂自己的解释，让某些在我们视界之外的生命理解并接受我们的行为与存在，当祂成功的时候，便可以更好地利用、压榨我们两个。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会失去意义，只要作者愿意，这里——我们难得寻求到的容身之所，随时都可以变得支离破碎。最后除了作者本人，也许没人会记得我们存在过。

所以我与作者交易，以求让这个无趣的世界可以继续存在的交易……”

“一堆废话之后还是没说重点啊……”走乂随口吐槽道。

“……总之，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一些有趣的东西，还要接纳作者为我们提供的可能是巧克力味的屎之类的东西……毕竟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向来不是为自己而活的。”语气里含着些许无奈。

女臣的视线慢慢抬升，定睛于走乂的眼仁，道：“你是知道的。”

这话的温度无比之低，连空气都被冻结了数十秒。这突然的转折令走乂产生了些许不自然，好像……记起了什么东西……

似乎因为这是质问，质问着走乂“你明明知道世界会在某个言语不恰当之间灰飞烟灭，为什么又要如此豪言放肆呢？为什么要对自己那难能存在的性命如此不屑呢？”

明明只是五个字，却扎得走乂脑仁生疼，心中万分的自责——他明明不会痛的啊……

心中的玩世不恭似乎被一把叫作“责任”的刀削得一干二净，却又怎么也认不清这“责任”到底如何模样，只能靠着被疼痛麻痹后的模糊意识，做着也许徒劳的抵抗——这份玩世不恭的傲气是生在骨子里的，怎能被这么几句话磨得干干净净！

待到空气回温，女臣说：“有想问的就问吧，能说的我都会说的。”

走乂喘过气来，调息一番，又迎来了许久的沉默。

“……所以我们要准备什么，你们交易是不是双方共惠的，你到底要让作者干什么，作者要你做的又是什么，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地……让我存在。”一连串的问题，没有被叫停……女臣此时在听一位百年孤独之人，一个穷凶极恶之徒，一尊死刑未遂之躯的……倾诉——一个在百年寿命中知晓善恶、经历终末、哀痛结局之人的……挽留。

“姬，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告诉我……你还存在吗？”

明明只是几番对话的时间，走乂像是老了百岁千岁一般——白须漫展，色老形曲，唇阖齿乏，气不足息。

他在等女臣的回答……他才能死而无憾。

“第一，准备什么尚且不知；第二，这场交易是互惠的；第三，我要祂把您的一些记忆暂时保留在祂那；第四，祂要求我在某个时间去看管并传述时流中的某个东西；第五……因为我……就是您。”

“……”没有惊讶，没有质疑，走乂只是默默接受着这些结果，慢慢感受着真正的死亡来临。

“第六……”女臣慢慢走向走乂，伸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别怕，我一直都在……”

……

等女臣抽身出来，走乂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女臣见状道：“先生，您开始吧。”随即往书柜旁退去。

只见一缕缕似白非白的青烟，从走乂的口鼻三窍丝丝冒出，闪着点点金光。在他的头顶凝成一团白雾，便散开再也寻不着了。

“记住，照交易内容，我离开那天，你要把这份记忆连同我的也一齐交付给他，让他至少能再创造一个不是我的我……免得无聊，呵。”女臣很平静，起码表现得很平静，把那本空白的书扔回书柜里，回到沙发上看着本本。

无法想象，他将要在时流中无穷尽地存在，在比永恒更加永恒的世界中……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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