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颜府正厅，颜荣坐在正位上，一旁站着容雅芸和颜霜。

颜初早已换好了女子装束，她小步走进厅堂，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不知爹爹找女儿何事？”

颜荣吃了口茶，像是随意关心女儿日常的父亲一样问：“今日阿芥在做什么？”

颜初心里明了：果然是告了我的状，来找个人向我问罪。

颜初应道：“回父亲，女儿今日学完了课程，就一直在练习女红。”

颜霜冷不丁插了一句话：“可姐姐听婢女说，她好几次过西院时，未曾看见妹妹的影子，不知妹妹是在哪儿练呢？”

颜霜歪歪头疑惑地看着颜初，眼神漏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西院是颜初所住墨岚阁的所在地，容雅芸说是清静，院子小而偏僻，谁没事会往那儿跑？看来颜霜还是个生姜...不够辣。

况且谁不知道，西院可是......死过人的地。

颜初见缝插针，竟委屈起来：“女儿本好好在刺着绣，却莫名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背后竟升起一股子凉意！女儿害怕的，就换了个地方。没见着我，当是应该的啊，如果要是看见我了，那不是...！”

此时已是酉时，月挂高穹，一阵穿堂风微微吹来。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的瞪大眼睛，急忙住了嘴。

鬼神之事，可不好说。

厅中安静了片刻。

有婢子已悄悄议论了起来。颜荣心烦，挥手让他们下去。

在座的人脸色各都是一白，脊背窜上一股凉意，颜荣握着茶杯，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颜霜心一惊，但勉强敛住神色：“妹妹这种话还是少说的好。既然妹妹说换了个地，那西院的侍女怎么都说没见着妹妹呢？”

颜霜也不像个会去问颜初行踪的人，那这话就听着就很有意思了，为何西院的下人会自觉将自己主子的踪迹报给另一院的人呢......

颜初心里早就知道自个儿院里下人除了春桃，其余都是容雅芸的人。

见颜初迟迟不答，颜霜心里还是有了些底气，故作惊讶道：“莫不是妹妹说错了， 其实你不是在自己院中呢？”

不在自己院中，那能去哪儿？

颜初在府中半年，也未曾听说颜初与府上哪位兄弟姐妹交好，今日大夫人与大小姐又去了寺庙礼佛，她自然是不可能去别的院，那去处就明显了。

未出阁的小姐，可是不能随便在外抛头露面的。

颜初正欲开口，却被颜荣打断了。

颜荣握着茶杯的手重重放下，瓷器与檀木桌之间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够了，别说了，初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仅欺父还违反家规，回去把家规好好给我抄一百遍，禁足一个月！”

颜初：你这个臭男人居然不让我把话说完！

容雅芸这时候动了，她捏捏颜荣的肩膀，柔声道：“老爷息怒，阿芥年纪尚小，孩子心性，规矩还不大懂，请老爷三思啊。”

字字好像都是在为颜初求情，但细听却又很奇怪。

果然，颜荣更加生气了，手猛一拍桌子：“年纪小？不懂规矩？她这半年的礼仪规矩学哪去了！我看这罚抄还是少了！还有，初娘不懂规矩，难道连你也不懂吗？”

容雅芸委屈起来：“妾身不知啊，阿芥初时还怪妾身对她盯得太紧了，太过严厉了，不让妾身管呢。”

颜初：？？？？什么时候有的这回事。

她也不能等着被宰割：“娘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明明是娘觉着管初儿实在是麻烦，初儿心疼娘，才说出让娘歇息的话啊......”

颜荣也不问这事的真假了，气得直喘气：“还敢撒谎！还真是翅膀硬了！我看啊，应该要禁足三个月，罚抄家规五百遍！现在在厅堂里给我跪三个时辰！”

颜初：你甜蜜的。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好乖乖地跪下。

容雅芸不说话了，脸上快速闪过满意的微笑。

颜荣揉揉太阳穴，正准备挥手让大家退了时——

“是什么事让大伯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名眉眼清冷，气质宛若天仙的女子莲步轻移，走进了正厅。

正是颜悦烟。

她轻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颜初，又转回头：“这是怎么了？”

颜霜鼻子里哼了一声：“哼，四妹妹胆子可不小，偷溜去街上玩，又犯了欺父之罪！”

颜初不在府里，可是西院那群下人们亲口说的，颜霜心里笃定的很。

颜悦烟蹙了蹙黛眉，雾眸里流出一丝不解，她殷唇轻启：“偷溜上街？二姐姐此话怎讲？四妹妹今日一个下午都在我阁里同我练习女红啊。”

颜荣放下手，眸光转移到颜悦烟的身上。

“二姐姐若不信的话，我可以唤锦药去阁里拿四妹妹还未完成的水仙图。”

颜霜自然不信：“那就麻烦三妹妹了。”

不过一会儿，锦药就捧着手绢回到正厅，走上前交给了颜荣。

手绢上虽还是个半成品，但已绣好的几枝水仙花瓣如上好的润玉，被绿盈盈的叶映衬，透出几分清雅，恍惚间好像闻到了清香，不难看出绣者技艺精湛。

颜霜神色顿时难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容雅芸轻扯了下衣袖。

颜荣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阿芥真是一手好女红，看来是爹爹错怪你了，起来吧。”

颜悦烟低头伸手扶了一把颜初，颜初揉了揉跪痛的膝盖，感谢的看了一眼颜悦烟，对方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颜初：娘，您是我的亲娘啊！

颜初理了理皱了的衣裙，咬了咬唇：“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颜荣看向她。

“方才，女儿说阁中有被窥视的感觉，不知爹爹......”虽嘴上说的是这个，但颜荣听得懂她指的是什么。

颜荣好歹也是个朝中大官，颜霜的那番话怎会听不懂，只是他偏心罢了。

现在刚错怪过人家，也不好拒绝。

“院中的下人都遣了吧，爹再给你安排一批新的，阿芥也搬去同你母亲住。”

话音刚落，容雅芸就极快地皱了皱眉，手缓缓抚着腕上的玉镯，这一小动作被颜初尽收眼底。

“不用了，女儿觉得现在住着也还算舒适，就不去叨扰母亲了。谢过父亲，女儿就先退下了。”颜初低头行了礼，至始至终都没看颜荣一眼，还没等他应，她就与颜悦烟跨出了正厅。

“方才可真是谢过姐姐了，不然妹妹都不知道怎么办可好。”

“你走后没多久，我不放心，想到定是大伯母那边要整你，就跟去看了看，在门外听了很久，没想到还真是出事了。”

“现在你我之间就不用姐妹相称这套了吧？累，”颜悦烟亲昵挽起颜初的手，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春桃还是忍不住插了嘴：“小姐，咱们院里...真的有鬼吗？”

话音刚落，两人面面相觑，都相视一笑。

翌日一早，颜初早早地就来到了听雨阁。

颜悦烟见有人来，慌忙的掩了什么东西。

颜初装作环视着阁中，却悄悄打量着颜悦烟怀中，是一把唱戏作的扇子。

“阿芥，麻烦了。”颜悦烟弯着身子，把包裹推过去。

颜初接过包裹——包裹里放着几封信，还有一个柔软的东西，颜初拿出来一看，竟是昨天那条手绢，已经绣完了。

颜初戏谑地看向颜悦烟，对方眼神飘忽，脸果然染上些微红。

瞧这三姐姐脸皮薄的模样，颜初也不好意思打趣她，叠好手帕重新放进去：“放心吧，一定给你带到。”

对方抿了抿唇，点头：“我给你打好掩护。”

颜初没带着春桃，她轻车熟路翻了墙，又是个完美落地，她得意地想。

颜悦烟事先已给她画好了地图，颜初按这路线走着，路过孝平医馆时，想了想，还是跨了进去，给老板问声好。

“宋大夫——”

“今日馆里怎么这般热闹啊——”

颜初左顾右盼，只见店里的伙计忙来忙去，手里都抱着白布，墙上竟还靠着花圈。

颜初脸色一变，心里忽然一凉，她眼尖在伙计中找着了昨日那个，她急忙拉住他：“这是怎么了？你们抱着白幡作甚？”

伙计忙得不可开交，忽然被拉住，见是颜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昨日那位小郎君啊，哎！不好说，您自己进里间看吧。”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她直径朝里间走去，掀开帘子，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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