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色的……

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四周……

就像身处一个虚无的空间一般，四面八方都望不到边。

我死了吗？

这是游锦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等到过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送到了医院。

病房已经熄灯，估计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又过了一会儿，她总算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地看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孟兴泽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但睡得很浅。听到游锦坐起身来的动静，他也缓慢地醒了过来。

“啊，你终于醒啦。”

孟兴泽打开病床床头的灯，游锦才发现偌大的房间内其他床位都是空无一人。

“……这……怎么回事？”

“你那时候跟我说着说着就晕倒了，我真的超级慌，都不知道怎么办，”孟兴泽说话的语速变快了一点，“幸好你妈那时候回来了，我们就一起把你送到医院……啊对，她刚出去找护士给你拔针，然后你就醒了。”

拔针？游锦回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打着吊瓶。

“小锦，你醒了！”

母亲带着护士来到了房间里，看到游锦，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护士给熟练地拔完针后离开，游锦的脑子还是有点不太清楚，记忆像是缺失了一块。

她忘记了别的，只知道自己又给别人添了麻烦。愧疚感就在这时涌上心头。

“你还有话要和小锦说吧？如果我在这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出去一下好了。”

孟兴泽欲言又止。他确实想和游锦解释清楚，又怕这样的辩解只会把事情的真相越抹越黑。他能感觉到游锦已经不再信任他了，但到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

“嗯……谢谢阿姨……”

于是病房内就只剩下了游锦和孟兴泽两个人。

尴尬的沉默。

“就是，你先听我说。”

孟兴泽觉得这样下去不好，首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我……不记得了。”

游锦敲了下脑袋，随后摇了摇头。她是真的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晕倒的了。所能想起的，好像也只有“有人要害我”这几个字。

她依稀记起了孟兴泽给她打的电话，跑到自己家楼下，然后就是那只漆黑的大手……

不合常理的东西，那也应该是我的幻觉吧。她想。

“他们要害我……”游锦低声说道。至于“他们”指的是谁，就连游锦本人也不清楚。

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个人呢？想到这里，她看向孟兴泽的眼神里也裹挟了一些敌意。

“总之就是，有人在表白墙上挂了你，这个你还记得吧？”

“……嗯……”好像有点印象。

孟兴泽突然将自己的手覆在游锦的双手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可以对你保证，那绝对不是我要人发的。我知道投稿的是谁，我之后会去找她把事说清。”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整颗心的勇气，吐出了这句话。

“我不会想要害你，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啊？

游锦还没适应突然自双手传来的温暖，接着又被孟兴泽的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孟兴泽则是涨红了脸，说完这句后就不敢看她的眼睛。

骗人的吧。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只有骗子吧。

“我……不值得。”

游锦把手抽了出来，低下头去，闷闷地说出一句。

她不知道孟兴泽有何居心。但那句话倒是真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放到所谓“重要”的那个位置。她一直认为她不配。

“不是，你……”

“你是怎么找到我家和我的电话号的？”

游锦打断了孟兴泽的话，她害怕他会说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她不知要怎么面对。

“诶？就是……”孟兴泽愣了一下，带有些抱歉的语气道。

“我……找到了和你开情侣空间的那个人。我觉得他会更了解你一些，然后就问到了。”

原来是高远。游锦又想起之前的访客记录，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

“呃，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你不要多想……”

等等，我干嘛要解释这些？游锦连忙闭上了嘴，说出的话却不能撤回，一直飘在这间屋子里，带来的是更加令人窘迫的气氛。

“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可以吗……？”游锦试着转移话题。

“没事，我爸妈不怎么管我，我就跟他们说今晚在同学家住了。况且明天，”孟兴泽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啊不是，今天是周六，所以没关系的！”

孟兴泽的笑容让游锦又想哭了。

他真的是没有任何恶意地想对我好吗？我真的是他心中重要的人吗？

我可从来都没有被任何人爱过啊……

游锦的眼眶红了一圈，她还没来得及阻止，眼泪就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啊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孟兴泽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去泪水，游锦看着他担心的表情，却抽噎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麻烦我！我是担心你才主动去找你的——”

下一秒，游锦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着温暖的怀抱中。

孟兴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待他清醒了一点之后，他便急忙放开手，脸上红了一大片。

“咳咳……我是说，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孟兴泽的辩解有些苍白。

“你会相信我吗？”他问。

我不能辜负他对我的好，但又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倘若一切都是虚妄，我还会选择落入他的陷阱吗？

答案是——她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居然选择了“是”。

想要靠近你，想要信任你，想要对你显露出百分之百的自己，想要把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下，去彻彻底底地拥有……你。

游锦拭去了眼泪，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相信你……”

孟兴泽受宠若惊似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似乎没想到她的答案会是如此。

游锦重新躺了下去，夜色将自己包围。可那微弱的灯光还在照耀着，就像……

就像自己充斥着黑暗的世界里，突然有了那么一个人，提着明灯朝自己步来。

“你应该也累了吧……？去睡吧。”

游锦翻身背对着孟兴泽，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

她听到孟兴泽轻笑了一声。

“好，晚安。”

她不记得上次体会到世界的善是在什么时候了。但此时此刻，即使这是瞒天过海的谎言，即使这是毫无依据的空口无凭，自己也甘愿沉沉地陷入幻想中的美好。

晚安，我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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