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不能死

栾云平：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一会儿，栾云平恢复了冷静，低着头呆呆的望着床位的护栏。

高峰：我在这守了你一天，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话的。以后不许跟我说这些，懂吗？

高峰不舍得冲人发火，但还是装作一副有些生气的模样。

栾云平看着人假横的样子，眼含笑意，点了点头。

高峰：疼吗？

栾云平一愣，顺着高峰疼惜的目光才想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高峰：那么深的刀口，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

阿栾越是坚强便越是让人揪心得厉害。高峰望着消瘦苍白的笑脸，言语间是掩藏不住的心疼，指腹在阿栾的手腕上来回摩挲。

栾云平：真的不疼，而且疼也是很值得的。就是个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保护您是我的职责，您不要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

话说起来轻描淡写的，但阿栾真诚炽热的目光灼烧着高峰的心。

高峰不知怎么，自己反倒成了被安抚的对象。他如鲠在喉。阿栾，你这样灼灼的目光，让我该如何相信，你不爱我呢？

没错，自从知道了高峰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十五年的男孩，栾云平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意了。可他有太多的话不能说出口，他知道他们注定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他不能表露心意，便只能贪婪的看着人的眼睛。多想停留在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的他们还是健壮的小博和天真的小峰。

高峰：还有哪不舒服吗？

两人各怀心事，却又神情对望了片刻，还是高峰先打破了沉默。

栾云平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高峰：我提醒你，我现在是高医生，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以免影响诊断结果。

高峰又装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栾云平撇撇嘴，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

栾云平：真没事儿。就是…使不上劲儿，有点儿胸闷。

高峰：乏力是退烧药的副作用，不用担心。等你的检查报告全都出来了，我去找呼吸内科的杨主任，根据你的情况，单独给你制定一套治疗方案。你别不当回事儿，你之前受伤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导致心肺功能异常，现在已经发展成肺源性心脏病了。

高峰说着心里难受得紧，有些埋怨这人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想不到栾云平闻言竟一点儿没被唬住，反倒是有些意料之中的模样。

栾云平：呵，还真是这毛病呢。

高峰：怎么？你早就知道？

高峰对阿栾的反应甚是疑惑，难不成这人早知道自己有这病？

栾云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病。最近咳得厉害，胸口一直不太舒服，我自己也猜测会不会是这病，没成想还真是。

阿栾挑了挑眉毛，又看似不痛不痒地说起了一点儿往事。

栾云平：当年在Y国边境的时候，在一个矿山上干过半年的活儿，那里有很多人都有这毛病。有一个老大哥就在我面前犯了病，还是我把他送到医院去的。但最后也没撑多久，人就没了。

高峰：你那时候不是肺上已经有伤吗？怎么还去矿山上干活？你这…这不是慢性自杀吗？！

高峰的第一反应还是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埋怨中更多的还是心疼。

可阿栾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耐心的解释起来，语气轻松到就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栾云平：嗐，当时小嘛，也不懂这些。而且在那种地界儿，哪有挑活儿的权利啊。那边大部分都是些不正当的买卖，如果不想挣脏钱就只能卖力气。

不知想起了什么，栾云平轻笑道：

栾云平：那时候仗着年轻，什么挣钱就干什么呗，不干难道让筱贝跟着我一起挨饿喝风吗？那时候人孩子可正长身体呢，喝风哪能长成现在那么大个子？

说起筱贝，栾云平骄傲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悲伤。高峰也暗自在心底，深深地心疼着经历过那么多艰辛的阿栾，难免在眼神中流露出一些伤感的情绪。

栾云平被看得发毛，莫非自己命不久矣？

栾云平：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还能活多久？

高峰：这不好说，你现在还是初期，只要得到规范、标准的长期治疗，暂时不会对生命有太大威胁。但前提是你必须认真配合治疗，控制它不要继续发展。

高峰严肃认真起来还真的让栾云平有些莫名的心虚。

栾云平：我一定服从领导安排，还不行吗？

高峰：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医院也一直在筹备做人工心脏的项目。即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总之我…我一定想方设法让你活下去。

知道阿栾曾经亲历了工友因为肺心病去世，高峰以为他会因此害怕，便想要宽慰他。可心里乱的很，他不知道自己在跟阿栾保证什么，话说完了才发现害怕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栾云平：好，我永远相信先生！

阿栾看起来并不害怕，反而露出了轻松且真诚的笑容。

栾云平：其实我并不担心，人终归是要死的。十五年前我就该死了，这些年都是我白赚的，我挺知足的。

高峰：你不能死！

高峰看到凝固在阿栾脸上的笑容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有些尴尬的岔开话题。

高峰：现在要先针对你原来肺部和支气管上的病灶进行治疗，起码要用一些抗感染和扩张支气管的药物。以后不能再剧烈运动了，而且，我会天天盯着你吃药的。

阿栾乖巧的点了点头。

高峰抬眼看了看输液袋，还有一半没打完，又顺便检查了一眼输液速度。轻轻捏了捏阿栾的指尖，柔声道：

高峰：你好好歇着，一会儿我叫小四过来陪你，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谢”字到了嘴边被咽了下去，最后答应了一个“好”字。

高峰看着阿栾乖乖答应，很是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伸手在人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转身离开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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