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转道

“速速道来。”

小西行长趴伏在地，用低沉而又厚重的声音回到：“丰臣秀吉听闻有天朝剑客，于是摆了鸿门宴令我邀您前去，您要是不答应......”

后面的话，他没有一次性说完。

“莫非他妄图通过我，来试探中原武林的实力？”

“不止！他的意图人尽皆知，这点自不必多说。更重要的是，他想把您作为质子，通过操纵民意打击日月上国的威信，您的到来实在太巧了，竟然给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不敢直面上国威严，但若您被擒获，他会第一时间派人去韩朝借道送信，到时不仅能借机敲诈勒索，还能奚落大国颜面，如若不从，天朝上国的威信何止一落千丈！”

“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家主上宇喜多大人，当时受邀在大殿议事，这是商议后得结果，而主上之所以将此事告知，也是因为我乃亲信。”

“是这样吗，就因为拜我为师，你就把真相全部告诉我了？”

小西行长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有些踌躇：“我当然不该背叛主上，但古话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既然成了我的师傅，那就是自家人！”

“我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他曾跟我说过许多道理，却唯独强调不可坑害自家人，否则家族不兴，生意不能长久。”

“而我与主上的关系，其实也并不如同别人所想的那般要好，虽是亲信，却也止于表面而已。如同主上拉拢其他人一样，我们的存在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掩饰，以此彰显他的仁义、道德与对各阶层的重视。”

“像我这样的外来者很多，我们在主上的口中都被其宣称为亲信，但实际上，就像天皇也拿不出相应的待遇给所有人以俸禄一样，我们凭借的只有一种虚名。”

小西行长的立场当真是飞快地倒向安可，他觉得遇到一个能教授神秘手段的师傅，足以让他把从前的利益做一次切割。

不能说这种行为是错的，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但安可的初心也并不那么友好，从一开始就打着利用的关系。

收徒也是为了布局。

只能说，恰逢时局和缘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结果。换作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怎么选其实都很清楚吧。

“原来如此。”哪怕安可没有窥视他的心声，却也能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到这是实话，于是他点点头说道：“徒儿一片苦心吾已尽知，但汝还不知吾之神通。走吧，若事不可为，便让你见识见识。”

言罢，他又主动帮其改造并强化了一次血脉，让其成为了一名二阶血脉者。

“此乃奖赏，因汝如实禀告。”

“啊？多谢，多谢师尊！徒儿感激不尽！”小西行长一脸激动，完全没想到幸福来的这般突然！他感觉自己变得更强大了，相比于几分钟前，现在甚至可以一拳击碎山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好得惊人，并因此沉浸在空前的力量当中。

“别想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安可一马当先走在朱雀大路上：“继续出发。”

“是！”

相比于室町时代，此间道路多次于丰臣秀吉执政时期被扩宽过，和它一比，左右两旁的道路就显得有些紧窄和逼仄。

据说，平安京的建筑布局完全参照了天朝的长安城和洛阳而建，尤其以对唐朝的长安城模仿得最为显著。

身处其中时，安可倒是能够间接体会到大唐时期的些许风貌，不由得心生向往。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回到那个时期，嗯...如果我能把时间法与空间法融合，倒有机会一窥真实的历史。）

单纯的时间法就这么厉害，他不信完全体的时空法会差到哪去。

（差点忘了在此地放一个时之回溯的标记，也好方便以后转移。至于时之投影...呃，也先存一个三秒钟吧，也许哪天用得上呢。）

这一举动绝不是安可害怕碰到某些老怪物，然后莫名其妙翻车，绝不是！如果到了海对岸的国家的首都，他同样会放置一枚。

越往里走，给人的感受越深，这座古都几乎把天朝的旧时风光完全再现。

它以朱雀大路为分界线，分为左京和右京，左京在东侧，仿洛阳而建；右京在西侧，依长安而成。

在安可获得的资料中，西侧的仿长安城本该因地处沼泽而荒废，但不知为何，此界的右京却是保存完好。

（也许动用了超凡力量，此界毕竟与前世有所不同，而且天星上的东洋首都也几乎仿照帝国帝都而建，不得不说，日本还真会玩。）

看着道路两旁的古亭、假山，以及特有的植树和盆栽，除去这些，其中还穿插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宅邸之间高地错落，由行人阶梯阻隔，或抬或挡，而旁边的泥土则栽有奇特的寒樱。看到这些别致的景象，他也不免跟着心情愉悦起来，在感叹名家手笔的同时，也对唐朝盛世更加向往了。

“可惜啊可惜。”安可轻叹。

小西行长疑惑的转过头。

“师傅，可惜什么？”

“可惜，如此美景竟要毁于一旦。”

小西行长闻言，心中大惊。

“何人胆敢攻伐京都？莫非不要命了？”

他不能理解，但这话是从师傅口中说出的，其中必然有深意。

安可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难道我会说，此地有诸多妖怪栖身嘛，光是从城门到这里，就看到了不下十个。）

一路上有许多妖怪试图躲开他，但它们能躲得过去么？

（刚才经过的寒樱应该就是《百鬼夜行》一书中的木魅吧，还有水下的桥姬、宅邸上的屋鸣、无人问津的逆柱、潜入浴室的垢尝、地下的不知火以及藏在阴暗角落的鼬鼠。）

“啧啧，还真是齐聚一堂呐。”

“呃，师傅？”小西行长惊讶于对方突然说白话文，旋即又变得释然。

是了，听说远在大陆的日月上国的国主日月神宗就喜好白话文，更喜欢提拔官话流利的人，师傅如此厉害，不可能没有功名在身，想来也该是一方诸侯。

之所以说古文，可能是方便日本国的民众听取，他越想越觉得如此。毕竟师傅连武士道都是近年才听说，不可能知道我们这边也跟着兴白话了，而武士道已经发展几十年了，如今更是形成一种文化。

为了确认，小西行长小心询问道：“师傅，您的白话文真流利啊，我还以为您不会说呢。”

说完，他摆出一副憨厚的笑容。

（呃...露馅了可还行。）

“啊哈哈哈，是啊，我还以为你们这边流行文言文呢，这不，特意练习了一番才过来的，谁知......”安可摆摆手，一副颇有考究的模样，试图掩盖尴尬气氛。

“呵呵，您大可不必如此。”

“咳，我知道了！”

为逃避徒弟的目光，他越走越快，直到停在皇宫外墙的正门处，来这之前当然少不了被人盘问，但身后小西行长随行，没人敢拦他。

“师傅，请您先在外面等一等，容我进去禀告一番。”

“嗯嗯嗯，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又跟门口的伙计说了些话，这才进入其中。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

“师傅，您可以进去了，但不是面见天皇，而是去秀吉大人的别苑。”

“哦？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小西行长严肃地颔首，他看了看周围，轻声说道：“没错，如今管事的正是天下布武的接替者——丰臣秀吉！天皇成了傀儡摆设。”

他一边说，一边带路。

“是吗？”

（好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是啊，您本该去伏见城，但他正好与天皇大人叙旧，此刻正在别苑等您，记得千万小心，小心周围。”

小西行长暗自比划，用手作刀状。

安可点头：“放心，你只管带路。”

越过皇宫大门，他们快步往里走去。

比起外围的肃穆，内部倒是多了些生活气息，里面的景观同样怡人，与之相对的，皇宫内部的戾气也更多了，想来怨死过不少人吧。

......

“主尊，日月上国的剑客已带到。”

“嗯，叫他进来。”穿着一身黑色官服的丰臣秀吉沉声道。

安可抬腿而入，望向坐在主位的丰臣秀吉，这位成就天下人的武士此时也不复当年的体格，而是变成了大腹便便的胖墩儿模样，多年的养尊处优终究磨去他的锐气，徒自加深了心中城府，变得虚荣而好喜功。

不管史书如何评价，亲眼看到他的安可反而没有激动之情，甚至有些想笑。

“大人，他进来了。”一旁跪坐着的近侍小声提醒。

“你，就是对岸来的剑客？”

“正是。”

“呵呵，那你因何而来，又有什么目的？”丰臣秀吉挪了挪身子，试图用行为衬托话语之威严，但最终因身体过于肥胖而放弃。

安可见此也跟着轻笑一声：“在下乃一江湖隐士，本是慕名武士道而前来切磋，只因行至半途又听说您欲与上国之战，为百姓计，特此前来当一回说客。”

秀吉闻言哈哈大笑，语气多有不屑：“就凭你？可笑！我欲鲸吞天下，而今居然有人前来阻止，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晚年的丰臣秀吉确实变得昏庸，甚至看不出安可脸上的镇静，还想着吓唬他。

“我也没想到，昔日少年英雄且意气风发的将军不见了，现在只能看到为一己私欲而逞能的政客！”安可冷笑两声，似乎比对方更加唾弃。

“你？！安敢如此！”

“怎么，说真话刺痛了你的那颗虚荣之心吗？如此岂不可笑！”

“哼！油嘴滑舌，我不屑之！”

秀吉确实有些恼怒，但更多的还是审视自己，毕竟他还要脸，如今被人当面指出，多少有些自省。

“来人，赐座看茶！”

“是，主上。”

门外的侍女应声答到，没一会儿就带着宽大而华丽的蒲团走了进来，帮安可铺好后又顺手将茶水摆在一旁。

“贵客登门，招待不周了！如今不在伏见城，还请随意一些。”

秀吉说了两句场面话，又摆手挥退侍女。

“若要日本退兵，你能拿出什么筹码？”

不是秀吉看不起对方，料想一介剑客行走江湖能有什么资本？至于个人的武力，他还不放在眼里！毕竟和军队一比，它什么都不是！

“茶就算了，我也不打算久留。”

安可看也不看茶水，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摆出嘲弄的表情：“我只感到好笑，是什么给你这般自信去入侵宗主国的？”

要说他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容易血气上涌，其本不想把事态弄的如此水深火热，但性格决定命运，而如果让他去参加外交官考试，想来也一定会不及格。

“闭嘴！一介浪人也敢不敬主尊？”

旁边近侍看不惯安可的态度，张口就是喝问：“来人，给我掌嘴！”

“是！”

门外四名守在门口的武将应声而入，他们气势汹汹地朝安可走去，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缚绳，到了近前就要往他身上套。

眼看他们要拿人，丰臣秀吉本想直接默许，但仔细一想又伸手阻止了。

“慢！”

他调整好坐姿，眼中饱含轻蔑之意。

“虽然上次我败了，却不代表这次还会失败！如今国内兵锋正盛，正是开疆扩土的绝佳时机……不过，倒是可以答应退兵，只要你能拿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条件。否则，哼！”

丰臣秀吉心说就算你拿出来了，我也不可能退兵的，本来就想故意耍你一番，以报刚才的不敬之罪。而且光靠耍嘴皮子，能帮我实现宏图霸业吗？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

既如此，那就去死吧！

此时，众人的视线又落在安可身上，想知道他到底凭什么？

（他奶奶滴，这人咋就不开窍？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啊？！）

“既然你要理由，我便给你理由。”

安可才不关心对方的心中所想，只是满口笃定的说到：“其一，日月上国不可能让你得逞，是为巩固边疆；其二，韩朝之人尽皆反抗而你一意孤行，失却民心支持；其三，你们的兵器不如对方，日月上国持有火炮，日本与其一比，简直相形见拙；其四，天朝之下还有个中原武林，报复和斩首随时到来；其五，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放肆！”

“狂徒！”

“大胆妄为！”

三声怒喝从围观之人的嘴里喊出，他们纷纷怒目而视，手中已然握住了武士刀。

“黄口小儿，爷爷在战场杀敌的时候，你只怕还在喝奶吧！就凭你也敢言杀我？！”

丰臣秀吉摆出天下人的威严，一开口就是老经验主义了。

“若我和你一道年轻，定要打得你哭爹喊娘！来人～将此哗众取宠之人轰出去！”

“慢着！”

“你还有什么话说？”

“呵呵，我只是想和你立个赌约，你可敢应否？”

“哼，我还能怕你不成，你说吧。”丰臣秀吉讥笑一声：“最好把你的花招尽数使出，否则待会儿怕是没机会了。”

安可不急反笑，神情不慌不忙：“将军，我敬佩你靠着凡人之身打下天下人的成就，所以也就只用凡人手段来对付你，敢问将军，可敢与我在战场上决一胜负？”

“你，你什么意思？”丰臣秀吉听到对方开口闭口凡人什么的，突然有些冷静下来。

他好像从不少典籍中看过神鬼之说，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土御门家的祈福术，虽然时灵时不灵，但毕竟还是有些手段的。

那些经书他也看过，上面的一些东西写得言之凿凿，要不是被军队镇压了，他就差点信了。而今，突然冒出一个剑客口吐不敬之语，还带上神鬼之说，他不得不疑神疑鬼起来。

“哼，这天下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装神弄鬼之辈！”丰臣秀吉暗自提高警惕，生怕对方学着忍者那一套，给他来个当面刺杀。

如果小西行长在这，多少要嘲笑一下丰臣秀吉的无知，毕竟这些身居高位者常年不履凡尘，哪里能够看到荒山野鬼露头？

“哈哈哈哈，当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安可肆意嘲笑了一番，又道：“我也懒得和你细说，只是将军需得记住，来日战场上相见时，我可不会轻易饶你！”

说完，他走自顾自的往外走去。

“大胆狂徒，休走！”

领头的那名近侍率先出手，以蓄力拔刀之势急促踏地而来，待到近时，其覆盖前方三米的刀光赫然临身。

安可的耳朵微动，只是勾了勾手指，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呃......”近侍突然停下了动作。

“秀家，你在干什么！”

“他怎么不动了？”

“秀家大人？！”

众人不仅没有阻止对方当场行凶，还疑惑他为何突然静止。

等到一阵风儿吹过时，他们才看到对方浑身上下突然碎裂成几百块，鲜血如西瓜汁一般向四周喷洒，顿时，浓厚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场中心性较差的侍女甚至吓晕了过去。

“！！！”

“啊——！”

“血！是血啊！”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他们瞪大双眼望着地上的残渣，一个大活人竟然转眼间就变成了碎沫？

地上故意被留下的脑袋孤零零地向前滚落，最终恰好停在丰臣秀吉的面前，那双未能阖上的眼睛仍带着满腔激愤，好似在表愚忠。

死不瞑目！

看到此情此景，角落里的小西行长浑身颤抖着，他不是在害怕，恰恰相反，这是激动到不能自已！

满地碎块恰似他的心情，阴郁而又恍然！

这是否意味着，有朝一日他也能做到此刻之潇洒、不惧任何人的豪迈？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不为红尘俗世，不为任何禁锢，乃向往超凡！超越凡人站在高天之上，俯瞰众生！

顷刻间，这股妄念骤然膨胀，小西行长内心的野望如同杂草一般席卷全身而一发不可收拾，他要做那主宰世人生死的天下人！

这股心情一度压倒了武士道所提倡的忠义，为了不暴露自己极度压制的心情，小西行长突然变笑为哭并大声嚎啕，整个人飞身扑向宇喜多秀家的头颅。

“秀家？秀家！您就这般离我而去了？这到底是为何呀！”

不得不说，小西行长的表演骗到了在场的掌权者，他们不禁对其高看一眼。

此人本是他的家主宇喜多直家的嫡子，现在却死于师傅之手，他既悲伤又窃喜，即压抑又疯狂，几种气质在其身上来回变换，以至于显眼到让安可察觉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小西行长感到悲伤，那是因为自己的好友欲顶撞师傅而被斩首分尸；而窃喜的则是家主会更加依赖于他，他除了失去一个朋友以外，反倒捡了天大便宜，甚至有可能的话，他不介意上演一出以下克上的把戏！

可以说，自从掌握了超凡武力，小西行长几乎不太可能屈居人下，就算他不去争取，也会被人利用并推上更高的位置。

“真乃...天助我也！”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