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月烬明(3)

入夜。

澹台烬依旧跪在冰面之上。

这是第四日。

自始至终，没有人打算让他起来。

漆黑的乌鸦落在他眼前。

“你那个恶毒的夫人，已经罚你跪在这里四日了。”

澹台烬一语未发。

“我看那个叶三小姐每日都给你送东西，你为什么一件也不收？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她是真心想置你于死地，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这个狠毒的恶妇。”

澹台烬往手中哈着气，始终不曾开口。

“有人来了。”

那乌鸦发出最后一道声音，便扑哧扑哧飞走了。

澹台烬没有抬眸。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他已经能够判断来人是谁。

淡紫色的裙裾在他视线中出现，然后，少女熟悉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少女弯着唇角，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澹台烬无声地与她对视。

叶知韫：澹台殿下。

见他看了过来，少女弯了弯眉眼，嗓音依旧是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难以入耳：

叶知韫：你好像要死了。

她盯着青年已经结霜的眉峰，发乌的唇瓣，苍白的面色，如是判断道：

叶知韫：如果再跪一会儿的话。

澹台烬：…

青年一语不发。

他这般姿态，少女漂亮的眸子里不由得盛满了好奇:

叶知韫：你不怕死吗？

澹台烬：我怕不怕死…三小姐觉得重要么？

澹台烬这回总算没有再继续沉默下去，他抬眸看了眼叶知韫，语气漠然道:

澹台烬：重要的是…

澹台烬：二小姐，甚至是三小姐你们…

澹台烬：想不想让我死。

叶知韫：说的也是哦。

叶知韫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院子，若有所思道:

叶知韫：二姐姐想让你死。

叶知韫：但那是之前，或许…现在不一定哦。

叶知韫：但是她或许有顾忌，你…

少女话还没说完，她面前的青年却是猛地向前扑了下来——

叶知韫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扑倒在地。

叶知韫：…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远处的书黎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来扶她:

“三小姐！”

少女这会儿眼睛都红了，小脸皱起来，看上去很是可怜。

她嗓音软绵绵地唤人:

叶知韫：书黎…他砸我。

“这…”

虽然书黎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还是实话实说道:

“三小姐…澹台殿下他应该是晕过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拍去少女身上沾染的细雪。

晕过去了？

叶知韫敛眸，伸出手，戳了戳青年消瘦的面容。

一动不动。

看来的确是晕过去了。

叶知韫不满地鼓了鼓脸颊，扶着书黎站起来。

书黎欲言又止:

“三小姐，这下我们是…”

叶知韫：自然是救他。

叶知韫如是说着，然后想了想，让书黎先去同叶夕雾禀报一声。

书黎敲门时，黎苏苏其实已经忍不住了。

她担心小魔神真的冻死了。

若是小魔神真的冻死，后果不堪设想。

她虽然心有怒气，却也始终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等她把衣服穿好，敲门声便响起。

是书黎。

书黎来了的话…

黎苏苏下意识地侧过书黎的身子往后看去。

果不其然，雪地里，冰面上，少女正在给已经晕过去的青年披披风。

她的眉心不由得拧起。

书黎不知她的心绪，恭敬地冲着她行礼道:

“二小姐，澹台殿下他晕过去了，我们小姐的意思是…”

叶夕雾：阿韫怎么把自己的披风给小…澹台烬了？

不等书黎说完，黎苏苏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拎着一旁的披风出了门，快速向叶知韫二人走去:

叶夕雾：她身子那么差，你怎么也不看着她一些？这么晚还出门？

书黎:“…”

她不做言语，只抬步跟上叶夕雾。

叶知韫正琢磨着怎么把人扶起来，便感觉到身上一暖。

然后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对上黎苏苏不赞同的目光，眉眼便忍不住弯了起来:

叶知韫：二姐姐。

叶知韫：他晕过去了。

叶夕雾：我知道。

黎苏苏先是帮她把披风系好，然后和书黎一同合力，把澹台烬扶进了屋子。

书黎去烧热水。

黎苏苏担心这不够，便让叶知韫先看着澹台烬一会儿，然后去找春桃准备让她再去寻套被子来。

书容便是这个时候来给叶知韫送药的。

叶知韫自小身体不好，一到冬日便要每日喝药，尤其是她这几日出门出的多，有些许风寒，便又加上了驱寒的药物。

叶知韫不喜欢喝药。

她接过书容手中的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青年，然后弯着眼眸让书容先去帮书黎。

书容不做多想，立刻去了。

等她离开，叶知韫抬步走过去。

她想把药给澹台烬喝。

但是青年这会儿大抵没有了意识，她舀了一勺给他喝，结果却全都流了出来。

叶知韫紧了紧眉心。

…

黎苏苏回来的时候，叶知韫正皱着小脸在吃蜜饯。

叶夕雾：又喝药了？

看了看一旁的空碗，黎苏苏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叶夕雾：很苦么？要不要再吃些甜的？

她一边问着，一边让春桃将被褥往澹台烬身上盖。

她则坐到了少女身边。

只是一靠近，她便注意到少女的唇瓣很是水润。

或许是因为喝了药。

黎苏苏没多想，叶知韫也不知晓她的思绪，只是乖乖地摇摇头软绵绵地开口:

叶知韫：谢谢二姐姐，不过不用了。

药她只尝到了一点点味道，倒也没必要吃那么多甜的。

两人堪堪说了一会儿话，书黎和书容便端着热水回来了。

几人一齐把澹台烬扶过去。

只是…

看着澹台烬的外袍，三个侍女都有些迟疑。

黎苏苏也有些迟疑，但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准备直接上手。

将他的外袍扒拉开，几人便将澹台烬放进了浴桶之中。

时候也已经不早了，黎苏苏便让书黎和书容带着叶知韫早些回去休息。

但少女却摇摇头，拉着黎苏苏的袖口晃了晃，嗓音软软道:

叶知韫：我想和二姐姐睡。

她仰起头，满脸纯稚:

叶知韫：可以吗？

黎苏苏几乎是下意识便同意了。

但是下一瞬，她便反应了过来——她让阿韫留宿，那要是待会儿澹台烬醒了…他该睡哪儿？

她和澹台烬…如今可是夫妻。

这般想想，黎苏苏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答应都已经答应了，她看见面上已经浮现出笑容的少女，改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

黎苏苏无声地叹了口气。

…走一步算一步吧。

…让澹台烬去偏房睡…应该也没什么吧？

毕竟她要和阿韫一起。

说来也是神奇，黎苏苏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叶知韫很有好感，而且这种感觉随着与对方的相处还愈演愈烈。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如今她们二人是姐妹呀。

黎苏苏这般想着，便也放下心来。

她偏头看着少女已经有些迷糊想要睡觉的模样，嗓音很轻地开口询问:

叶夕雾：阿韫困了么？

叶知韫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看上去有些好笑，黎苏苏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少女软乎乎的发顶:

叶夕雾：这是困还是不困？

叶知韫：二姐姐…

少女蹭了蹭黎苏苏的手，嗓音软乎乎道:

叶知韫：不睡么？

叶夕雾：我要看着澹台烬，你先睡吧。

黎苏苏到底是不放心，万一小魔神在浴桶里泡死了怎么办？

她这般说，叶知韫便也揉了揉眼睛努力维持清醒:

叶知韫：那我陪着二姐姐。

少女的嗓音软乎乎的，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着懵懵懂懂，又精致又可爱，看着就让人心软。

黎苏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怪不得她小的时候师兄长辈们总爱摸她的头捏她的脸，原来感觉这么好。

黎苏苏想着，手又不由得下移。

她想捏少女的脸，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弃了。

她怕把阿韫捏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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