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雪月城的屋舍和街道上，百姓在两人身边来来往往，脸上大多都挂着笑容，似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倒是叫那两个从小院出来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格格不入。

两人走在街道之上，伴随着百姓的交谈之声，竟也默契的都没有询问对方的事，只默默地看着这条极具烟火气息的街道，一时无言。

雷无桀长在江南，雷门的长辈们和师兄弟与他素来交好，日子长了，他那原本就极其肖似其父的性子便也多了几分直率之色，只是那个向来简单明了的红衣少年如今在面对着自己倾慕的姑娘时，竟也难得的有了沉默不语的时候。

他向来是个将自己的所有想法挂在脸上的人，从方才在小院中初次见到对方时便看得出来，他似乎是对叶若依动了真心，只是两人毕竟是初次见面，便是叶啸鹰在起家之前曾是老百姓，可如今到底是在朝为官，叶若依出身将门，也是极重颜面的，他纵然是动了凡心，可为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他也不好直接对对方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个在自己记忆中向来喜欢逮着机会就往自己心窝子里戳的青衣公子，心中除了方才在见到叶若依时的惆怅之色，脸上也渐渐地浮现出看热闹的神情。

在雷无桀的记忆中，萧瑟向来都是一副什么事情都在自己意料之中，因而对什么事情都不惊讶的样子，连无心是魔教教主叶鼎之之子这件事，他似乎也并不惊讶，他今日这幅看着像是与什么人久别重逢的惆怅之色，雷无桀还是第一次见。

雷无桀.：“萧瑟，你没事儿吧？”

出于关心，雷无桀终究是忍不住了，生怕他出了什么问题，结果到头来自己还不知道，

雷无桀.：“你跟刚才的那位青衣姑娘是不是认识啊？”

萧瑟眉宇轻蹙，薄唇轻启，心中就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又像是被千万只蚂蚁爬过一般，令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疼，很难受，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可是他自小就倾慕的姑娘，他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即便是小昭化成灰，他也依旧能认出她来。

可小昭出自名门，家中父兄叔伯皆是朝廷重臣，琅琊王氏在北离的地位怕是连萧氏皇族都要礼敬三分，更何况雪月城仅仅只是江湖名城，怎可与立族四百余年而不倒的琅琊王氏攀比？

从前的萧楚河是永安王，是明德帝膝下最宠爱、最优秀的皇子，这才能堪堪配得上相门之女王昭。可如今，他已被削爵，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永安王萧楚河，怎可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相配？

思及此，萧瑟心中只觉得钝地疼，让他觉得有几分麻木。

他沉默的看了眼身侧那个满是关切的红衣少年，缓缓开口，

萧瑟.：“没事，怎么了？”

雷无桀.：“没什么。”

雷无桀松了口气。

以萧瑟的作风，只要他还能说话便表示他是真的没事。

不过想起他刚才揪着自己衣领子就走的样子，雷无桀心中多了几分愤愤不平，

雷无桀.：“萧瑟，你刚刚为什么要拉我走啊？”

萧瑟冷笑，面上多了几分不虞，似是对他这种行径大为不屑，

萧瑟.：“我若是不拉着你走，你是不是要问人家姑娘芳龄几许，是否婚配了？”

雷无桀.：“那……”

雷无桀似是被戳穿了心事一般，面上愣了一愣，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雷无桀.：“我没有！”

萧瑟.：“人家姑娘不想回答你的问题，那摆明了就是不想和你多聊，你留在那儿讨什么嫌？你没见那个青衣姑娘从头到尾都没理你吗？也就那白衣姑娘脾气好，才回了你两句。再说了，你若想见她这有何难？司空千落不是和她俩很熟吗？你问唐莲啊。”

虽说萧瑟自己也很想去那个小院见王昭，可当年的那个萧楚河已经被削爵流放，如今的萧瑟早已不是那个与王昭有婚约的永安王，仅仅只是个寻常人，要想去见自己的心上人，还得找个正当理由才行。

毕竟王昭出身士族，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她，可不比叶若依这样的女儿来的自在，若是损了她的名声，那萧瑟可不就成了那个害她的罪人了。

雷无桀.：“对呀！”

雷无桀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在小院的时候，雷无桀也瞧见了，司空千落与那两个姑娘似乎很熟的样子，一看八成就是朋友，若是有她在，那雷无桀想见她可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唐莲.：“有什么事儿想问我啊？”

那头两人话音将落，一道熟悉又浑厚的男声便从远处传来，在随之而来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身穿紫色束袖剑袍，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男子。

那人便是雪月城大弟子唐莲了。

雷无桀欢欢喜喜的凑上前，

雷无桀.：“大师兄！”

唐莲满是笑意的看了眼雷无桀，嘴上还不忘调侃萧瑟，

唐莲.：“我说萧瑟，你这又是被大小姐提着长枪追的满城跑的，能不能消停点儿？”

萧瑟.：“这事儿怎么能算在我头上？雪月城这么大，一堆账要我管，她还天天缠着我，说是要和我切磋？我又不会武功，她不嫌烦我都嫌烦，怼她两句都算是客气了。”

他才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

唐莲却看破不说破。

他看得出来，萧瑟分明就是有心上人，这才三番两次的躲着三师尊的撮合，连带着对千落也分外的膈应，所以才有了这会儿满是抗拒的样子。

而且，不光是萧瑟自己，千落对他的意见似乎也不小。

这两人从来雪月城到现在就一直看不惯对方，所以才有了这几天萧瑟被千落追的满城跑的情形。

也就萧瑟仗着自己有喜欢的人，不懂得怜香惜玉，所以在面对着千落的时候才这么得理不饶人。

唐莲.：“你呀，昨天是学她劫我棺材的时候捏着鼻子说话，今日你又怎么气着她了？”

雷无桀.：“我知道！”

雷无桀听了半晌，终于逮着机会插嘴，

雷无桀.：“他说千落师姐是那种追着男人跑的女人。”

他凑到唐莲身边，低声道，

雷无桀.：“大师兄你可不知道，刚才我们意外的闯进一个住着两个姑娘的小院，他似乎看上了那个穿着青衣的姑娘。”

唐莲.：“一个青衣姑娘？”

唐莲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脸上染了些许八卦之色，

唐莲.：“莫不是王四娘子吧？萧瑟你可以啊，慧眼识珠啊。”

这王家四娘子可是北离数一数二的才女，生得貌美不说，一手飞白更是写的出神入化，与其父放在一起已经到了无法辨别的存在，听说连明德帝都夸奖过。①

听说她在与永安王萧楚河定亲之前，曾一度被不少同出自门阀士族的子弟追求过呢，后来那些士族子弟见她与永安王的婚事作废，本已经隐隐流露出上门提亲之意，但后来明德帝又在朝堂上颁了一道旨意，说是她已被皇家定下，将来便是皇家的儿媳，无论永安王将来回不回去，她都是名正言顺的永安王妃，这才令那些上门提亲的士族子弟歇了心思。

也就人家自己不在意这早已经名存实亡的婚约，这才有了后来参与进过些日子的比武招亲之中了。

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琅琊王氏毕竟是门阀士族，王相怎么可能会挑一个庶族子弟做自己的女婿呢？

雷无桀.：“这位王四娘子是谁啊？”

唐莲.：“她呀，是琅琊王氏的女儿，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曹夫人是八柱国之一，魏国公曹韶之女，伯父王敦是与人屠叶啸鹰其名的大将军，早些年尚了主，出身可不一般啊。”②

唐莲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唐莲.：“只不过……国朝向来有个士庶不婚的规矩，你若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只怕难免会遇到一些阻碍。”

雷无桀.：“琅琊王氏？！就是那个出了十一位丞相、九位皇后、五位驸马的琅琊王氏？”

雷无桀面上浮现出一抹惊叹之色。

唐莲.：“不错，她这样的出身放在整个北离都是数一数二的，萧瑟要是真喜欢她，要想跟她终成眷属，可不容易啊。”

唐莲见他眼睛里满是落寞，便也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唐莲.：“今日难得出来一趟，我们不如去喝一杯。”

雷无桀.：“好啊！”

雷无桀欢欢喜喜的应下，

雷无桀.：“正好我还有事请教大师兄呢。”

……

（萧瑟全身上下就只有嘴是硬的）

（①飞白：亦作“飞白书”。一种特殊的书法。相传东汉灵帝时修饰鸿都门的匠人用刷白粉的帚写字，蔡邕见后，归作“飞白书”。这种书法，笔画中丝丝露白，像枯笔所写。）

（②尚主：意思为娶公主为妻，故而称作尚主。出自《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公叔为相，尚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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