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多人问我一个人夜晚踌躇路上的心情,我想起的却不是孤单和路长,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横滨玛丽》
那天,母亲挺着肚子来给我做送别宴的时候,我虽然表现得像平常一样,眼角却偷偷湿了。
我看着母亲的肚皮,那里面是一个新生的生命,鲜活跳动的新生命,已经七个多月,覆在薄薄一层肚皮下,圆滚滚地鼓了起来,每一个人看到他,脸上都会洋溢幸福的笑。
他比我受欢迎,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他的出现,就像一台绞肉机,彻底把我的美梦绞成粉碎。母亲是要成家了,她会组建新的家庭,她会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和这个孩子一起,成为一个幸福的没有人可以破坏的小家。
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内心惶恐,我纠结得快要发疯,我不知我该怎么做,我想像从前一样恃宠而骄,我隐隐觉得,如果任性能重新获得宠爱,如果发小脾气还能无限次得到包容和原谅,这或许能证明我的存在还有意义。
爸爸,妈妈,我是你们的女儿啊,我的存在不该被抹杀。
再宠我一次好不好?
所以当父亲母亲兴高采烈地提议去海底捞时,我说了那么一通扫兴的话,我说他们是强权主义,我的话很凉薄,听了能让人寒到心底,我知道他们没生气,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底线,想看看他们能为我忍到什么地步。
我的目的达到了,当我当着他们的面伤心地掉下眼泪,父亲妥协了。
我们一起做家务,母亲的米是早就泡好的,也许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也许,也许吃完海底捞,临走前还能吃上一口她亲手做的新鲜出炉的八宝饭。
然而很奇怪,那天她似乎格外伤怀,说些不合她个性的话。
“笑笑,你来做烩面吧,妈妈想尝尝你做的。”
她很少求我们的,即使我们是她最亲的人,宋宛,这个固执又充满王霸之气的女人,习惯了在这个小家一手遮天,这个家就是她的职场,她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家与外面的人际关系甚至都处理得一丝不苟找不出一丝破绽,她习惯了自力更生,所有家务她一手包办,她甚至不允许我和父亲插手任何有关家务的事。
可是今天她变了。
我来不及思索她的奇怪,只沉浸在自己即将永远失宠的悲伤中,理所当然的,我拒绝了她。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父亲说出那段话。
我其实很没有共鸣,大人在讲道理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小孩子,以为随便哄骗几句就能糊弄过去,结果老是被自己的孩子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他们还偏偏要说他“年少无知”,“童言无忌”。
分明就是他们自私,生了我却不负责,不让我快快乐乐长大,在我还没成年获得生存能力的时候就合谋抛弃了我。
小孩子何其无辜。
可是父亲却说,“你妈很不容易。”
我当时不明白,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而且错得彻底,就像根基不稳的建筑,随时都有倾塌的危机。
母亲终于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好像刚刚哭过,就像只怀孕的母兔,脆弱,苍白,让人没来由地心疼。
我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把她扶到餐桌前坐下,“妈,让我来。”
母亲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径直去了厨房,脚步麻利地来回端菜,很快把所有的菜都端了出来。
最后的八宝饭,父亲没让我经手,他非要自己端出来。
他把保鲜膜去掉,催促我们一人挖一勺来吃。
我想起他的话,“这是你妈的心意。”
我忍不住抬头,刚好和母亲四目相对,她把盛米的勺子搁在碗里,并没有吃,只默默地看着我。
看见我投过来的视线,她笑了,笑容温暖又熟悉,就像泛黄的老照片,“笑笑,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我把那勺米饭放到嘴里,对着她慈爱的目光,不知怎的,鼻头突然有些酸,连嘴巴里香甜的米也变成了酸涩味。
“那道八宝饭也是你妈特意学着给你做的,那里面满满都是对你、对咱们这个家的爱……”
“你妈也不容易……”
她苦笑着说,“你不要怪我们,妈妈也是逼不得已。”
也许……也许不是他们自私,是我自私了。
是我不肯接受眼前的变化,是我忽略了他们的情感需求执著想要他们为我妥协,父亲母亲,他们除了是父母,更是和我一样,有自己情感有自己苦衷的普通人啊。
也许他们真的找到了更合适的人,也许他们和别人在一起会更幸福,也许妈妈需要肚子里这个孩子,也许爸爸需要自由……也许,这次出国就是给我放下一切的理由。
我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抱住了她,她的头抵在我胸口,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母亲这么瘦弱,她这么单薄,她也只是个会流泪会受伤的女人。
父亲也走过来抱住我们两个,他的嗓音很低,就像幼年尘封在记忆里的摇篮曲,“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我会祝福你们的,无论爸爸,还是妈妈,我会祝你们永远幸福。”我也低声说。
夜很静,仔细听,夜空似乎划过流星的声音,像小提琴曲似的。
生活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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