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回到家，才发现大雪弥漫的冬天其实也没有那么寒彻入骨，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容易把它想象得太过寒冷。

父亲母亲难得回来，其实颇乐于享受这难得的平静安逸。所以心平气静的相处并没有什么难堪与尴尬。只是有一天说到要请李阿姨过来吃饭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抱着吉它出了门。父亲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看一下许老师。然后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许老师是我以前的音乐老师，一个笑容特别开朗的老人。我们之间并没有很多话说，他让我弹了几首曲子，然后很认真细致地纠正我的错误，并提出几点要求。然后在道别的时候依然笑容可掬地朝我挥挥手。有时候我恍然间会想，如果我的爷爷个性跟他一样，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看着他不断增多的白发以及皱纹，我有点害怕，我希望他可以一直活着。

离开许老师处，天色尚早，如果他们要请李阿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正在做准备。我背着吉它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地上到处都是雪，天上还飘着零星的小雪。

我走进一家超市，想买点吃的。待结账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没有带钱，我明明记得把钱放进衣袋••••我有点焦虑地回想着出门前的经历。

“抱歉，我忘了带钱，这些我不买了。”我无奈地对着一旁等待着的收款员说。

我正要走得时候，突然闪过来一个人，声音愉快地说：“我付！我来付！”

是个陌生的女孩，我想我并不认识她。

“不用了，谢谢！”我挡住她掏钱的姿势，然后大步疾走，说实话，我有点怕她会追上来。

但是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满心惆怅地等待着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冷的较紧牙关抬头一眼，居然是她。这么巧，又碰上了？

“你••••••认识我？”我问，没接她递过来的东西。

“认——识，上辈子肯定认识，只是我不知道你这辈子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脸鬼马地说着并把一瓶热牛奶塞到我手里，然后在旁边坐下，一脸愉快地等着我回答。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说：“我叫林洛。”

“嘿，我叫慕容蓉。”她朝我伸出一只手。我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她毛绒绒的帽子，我觉得她的名字有点奇怪，跟她人一样奇怪。

“哦。”我还是礼貌性地跟她握了手。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喝了她递过来的热牛奶，感觉好多了。

“你会弹吉他？”她开口打破沉默。

“嗯。”

“弹吉他的男生好帅我好喜欢的！”她拍着手说。

我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圆圆的眼睛，看着特别乖巧。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讪讪地说：“我说我喜欢吉它的声音。”

“哦。”我想了想说：“那你想听吗？我给你弹一首？”

她面容惊喜。

“那你想听什么？”

“额•••嗯•••我想听，我想听，我想听••••••”她不断重复那几个字，努力地想着，实在想不到只好傻傻地说：“我不知道。”然后着急地捏着自己的手臂，我下意识地拉住她，说：“那我选一首，希望你喜欢。”

然后我就弹了首新年快乐歌，因为正好是新年，而且这首歌短。完了我站起来，心虚地挤出笑容说：“祝你新年快乐，谢谢你的牛奶，那么，再见！”

我一手抓包一手抓吉它，撒腿就跑，后面她“喂喂”的叫声很快消失在空气里。

我在外面徘徊了很久，终于饥寒交迫地回到家中。正好开饭。

“李阿姨好。”我谨慎地朝这个让我一度耿耿于怀的人打招呼。

“小洛好，好久不见，你长得这么帅了！”她颇为开心地打量着我，把我拉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给我盛了一碗热汤。

“谢谢李阿姨。”

“啧啧啧。”她转过脸，对着母亲说：“你说说你们怎么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呢！我简直忍不住要为我家小女定亲了！”

母亲捂着嘴笑了，父亲一脸平静地吃饭。我松了口气，但愿她不要再来各种问题才好。

父亲对我态度的转变，是从这个李阿姨出现开始。

一年前某一天，餐桌上多了个人，是个笑容亲切的女人，年龄与母亲相仿。

“这是李阿姨，你问个好。”父亲说，我突然发现父亲用一种别样的目光看着我，以前他只是严厉的看着我，这种奇怪我今天或许可以形容为一种疏远而隐含宽容的东西。

“李阿姨好。”我说。

“小洛，你好。”她笑着说，“你长这么大了，我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

母亲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来，然后他们像朋友一样热络起来，聊工作，聊家常。

我家的用餐时间总有些沉默，多了这个善谈的阿姨，气氛反而自然多了。

“小洛今年多大了？”她突然插过来一句问话。

“十六。”我认真地回答。然后她呵呵地笑了，说：“你喜欢那个菜？下次到阿姨家，阿姨给你做，也尝尝我的手艺。”

“嗯。我都可以，我不挑食。”我拘谨地回答。

此后，这个笑呵呵的阿姨常来我家。说实话，我挺喜欢她。也乐意回答她诸多奇怪又不奇怪的问题。

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的某个日子里，天下着雨，父亲开车载着我和母亲，到李阿姨工作的地方接她过来吃晚饭。

她步履轻盈地走出来，我隔着玻璃窗朝她挥挥手，然后我看到她背后一行大字：义芳心理诊所。

我不自觉地楞了一下。回家的路上一直想起她问我的种种，我终于知道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这个出入我家的李阿姨并不单是过来做客而已。那些审视与试探那么无声无息进行多时。原来那天晚上落在父亲眼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轻描淡写，不着痕迹而已。

“小洛，帮阿姨选一个颜色，你觉得那个颜色好呢？”我随便一指，她说：“你都没认真看。好吧，小洛最近在学什么曲子，我知道你吉他弹的可好，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听一首呢。”她笑着说。

呵呵，我该如何认真呢。

“阿姨，不好意思，我吉他坏了，一直没时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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