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记得我们送郁深离开的那一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喜之郎在去机场的路上一直保持沉默,而我和郁深像平时那样开着玩笑,将分离的酸楚刻意回避。
直到郁深转身离开,安检人员拿着扫描的那个黑黑的东西在他身上发出“嘀嘀”的响声时,喜之郎开始放声大哭。
后来我们走出机场,融入漫天的大雨,她在我耳边小声地对我说
喜之郎:眼泪在雨天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我扶住她的肩膀,轻声对她说
林夕他一定听到你哭了,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哭。Jessica的信完完全全地瓦解了我们心里一直以来玩世不恭养尊处优的郁深。
因为喜之郎的那句话,他除了学费以外,不再接受家里的一分钱,他所有的课余时间全部用去了勤工俭学。即使后来他全家移民过去,他也仍旧和普通留学生那样,依靠自己的能力支撑生活。
这些,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他的信里,永远写满让我们羡慕的国外生活,信里有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和丰富有趣的课外生活,却从来不会出现打两份工的辛苦和陌生的环境带给他的不适应。我每次都带着嫉妒恨的心情将这些讲给多喜爱听,她总是不屑地听完后,再讽刺挖苦几句。
上次他特意回来,只是因为看到喜之郎发出了一条关于想念的状态,而且还是一条转发的内容,可他还是回来了。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他带着激动的心情想看一眼这个他心里最在乎的人,他想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性孩子气的少年,可是她惯有的冷漠并没有给他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大概不甘心是真的会害死真心的人,他想要给她一个打击,让她尝试一下失去的滋味,所以开了一个玩笑想让她手足无措。可比起她精湛的演技,他还是一败涂地。
Jessica在信中解释,郁深回来本想多待一些时间,家里却突然出事,所以他只能再次离去。
我想,在回去的行程中,他必定尝尽担忧,也因不舍而愁容满目。她说他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父亲的生意出现了问题,一病不起,他将要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任。
Jessica言辞之中全部都是对他的怜惜,我看到之后也难受无比。两年的时光已经将少年打磨成了成熟的模样,未成熟的时机却依然让那片海洋阻挡在两人之间,他等待着礁石出现的那一天,她却一再失去勇气,离海岸线越来越远。
喜之郎:我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他忘记,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我狠心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还是那么坚持。
喜之郎继续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抚摸着她的背,将她的头发全部放置脑后,对她说
林夕我记得我小时候和郁深抢一只熊猫玩具,他死活都不肯让给我,虽然他一直都喜欢欺负我,但是在玩具这件事情上,他从来不与我争抢。后来,他告诉我,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真的很难得,所以他一旦遇到就一定不会放手。那只熊猫在他的床头摆放了很久,后来还带去了国外,我想,现在,他依然没有把它丢掉。
她抬头看着窗外
喜之郎:我总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不过我好像忘了,本来就只有一个世界。
她一定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哪怕是作为朋友,打破冷漠,也会让大洋彼岸的郁深好过得多。
我们都曾经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坚定无比,任凭温柔暖流,凄风苦雨。那些我们想象之中的后果究竟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我们都需要放下顾虑,勇敢前进,才能品尝到那只属于自己的独特滋味。
我看着她点开“写信”,然后安静地离开。等待着我的,又何尝不是一次惊险刺激的体验。
我和喜之郎就像是站到了时间的对立面,我从一意孤行的追逐者变成了命运的信徒,而她,从被动的山崖坠落,身后是一道勇敢的光芒。
此刻,她闪闪发亮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倔强的模样,我多么希望,她就这样勇敢下去。她足够幸运,在恰当的时间里拥有合身的翅膀,她会带着这迷人的光芒一直飞翔。
周末一大早,安若轩就站在宿舍楼下等我,我放弃了精心打扮的念头,随便穿了一件衣服扎起了头发就匆匆下楼了。和苏寻本就无可挑剔的脸蛋相比,我就算把钻石镶在脸上,都未必有她的光彩。
安若轩穿着一件淡灰色针织毛衣来回踱着步子,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的神情,他一定是在为我们的默契而感到欣慰。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灰色外套,勉强地对他说
林夕要不是你长着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我们今天势必要将灰头土脸进行到底了。
他一把搂住我
安若轩:我就喜欢你这么自然的样子。
我被他肉麻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挣开他的胳膊,问他
林夕我们怎么去?
安若轩:坐苏寻的车。
他迅速回答。这绝对是最糟糕的答案。
林夕你为什么不开你的车?一定要坐她的车去吗?
我期待着他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回复。
结果他却无奈地说
安若轩:我的车是家里的,并不是随时都能用。她的车可是他爸送她的,而且,她好像换了新车。
林夕有必要这么张扬吗?家里有钱了不起吗?
他笑
安若轩:没看出来,你还有仇富心理啊!
我哼了一声,说
林夕你和苏寻是好朋友,别告诉我,你也是什么土豪财主。
安若轩:放心,我家里很穷的。
林夕鬼信
这个灰蒙蒙的清晨,校园里还是一片寂静。我们来到校门口等待,没过多久,苏寻的新车就朝我们开过来。跟她之前的那辆白色跑车相比,眼前这辆我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黑色越野显得更加高调。
我心里像是打起了安塞腰鼓,扯紧了安若轩的袖口。他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手掌中。
苏寻和顾青城双双下车走来,宛如一对明星情侣走红毯一般绚丽,夺目、自然。
他们越走越近,我低下头把水泥地都看出了一个洞。安若轩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我听到苏寻对着我说
苏寻:林夕,别来无恙啊
我可以理解为她在挑衅吗?抬起头来,刚好对上顾青城闪躲的目光。我心跳再次加快,手心也渗出汗来。
苏寻把车钥匙丢给安若轩说
苏寻:你开车吧?
安若轩欣然接受。苏寻又说她晕车,要坐前面。然后我和顾青城就这样带着无比别扭的心情坐到了后面的位置上。我紧紧地挨着车门,头看向窗子外面,动也不敢动。顾青城更是直接闭上眼睛选择睡觉。剩下他们俩像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你来我往。
我第一次看到苏寻的照片想过要掐死她,第一次见到她本人收起了掐死她的念头惊艳于她的气场。后来她拿起锋利的武器对准赤手空拳的我,我受伤,也绝望,崩溃地想要找她讨回自己的尊严,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了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本以为我再见到她时一定充满了愤怒,那些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会全数爆发,我深知振作不代表能原谅,我只是必须要给自己一个出口。可这些我原本以为难以掩饰的情绪却无法抵挡宋之遥给我的冲击,陌生和疏离的伤感像洪水喷发,淹没了我所经历的一切难堪。
他仍旧是那个衡量我快乐的标准,没见到他的时候,我会因为安若轩的陪伴而短暂地忘记他的模样。可是一见到他,我逼迫自己形成的坚定和想要告别过去的誓言轻易就被推翻,我想此刻爬上我脸庞的一定是哀愁。
他在,我就失去了笑的力量。他冰封的脸像是提醒着我,我从未拥有却永远地失去了他。
车子跨过城市又进入郊区,我脖子酸痛得厉害,头也开始犯晕。可一想到我坐直之后眼睛的余光一定会看到顾青城,我就仍然保持侧头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因为早上没有吃早饭的缘故,胃里一直不舒服,绕来绕去的路途和导航不近人情的叫喊让我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顾青城离得最近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拍了拍我的背,让我吐出来。
安若轩停下车子,问我要不要喝口水吃点儿东西,我难受得说不出话来。顾青城保持着扶住我背部的姿势,声音平静
顾青城:她胃酸,没吃早餐就会这样,吐出来就好了。
安若轩沉默了几秒钟,递给我一个袋子,我没来得及接,就吐在了车里的地毯上,苏寻为此差点儿没把我赶下车去。
这算是对苏寻的报复吗?我竟然邪恶地产生了一丝快感。聂斯年抽出地毯丢进了后备厢里,顾青城松开了手,后背上掠过一阵凉飕飕的风,立刻吹散了他手掌留下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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