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惇

夏侯惇给他配了一对打造得上好的刃，弯腰给小孩别在身侧。澜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心中升起莫名的奇异感，让他忍不住去想。

在这之前，他甚至不会有这种“想”的情愫，生存的偏执把这个少年人的精神折磨得所剩无几了，显出不合年纪的老态。

但夏侯惇在看穿少年人心思这方面又过分粗糙，他拍了拍澜的胳膊，强行打断了思考，并且置以哄小孩的语气。“瞧瞧，这才潇洒帅气。”

换了一身剪裁精良合身的劲装，再配上一对流云似走线流畅的刃，总算是消去了先前的寒酸样，因抽条而过分瘦削的身体隐约能看出些不凡的骨架来。澜对这不太走心的夸赞不置可否，甚至没怎么往心里去，所以闷声不答。

夏侯惇转着钱袋在空中抛出个流线，让澜截在掌心里，自己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转身出了门，那件外套半披半挂地搭着，也不好好穿上，就这么晃荡袖子迈出门槛。

他不做将军的时候，实在是不太正经。澜转身去，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布包还未捂热乎，就有人趁机摸上了钱袋。那人衣衫褴褛，似是穷得红了眼，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竟恐吓似的威胁他。澜神色一阴翳，这样穷凶极恶的眼神再熟悉不过，过去无数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战火漫天下的冻死饿殍，不拼死相抗就握不住的食物，以及囚笼下昨日的同伴劈过来的刀影……澜心底一发狠，提刃寻着死手往人命门去。却被身后搭过来的一只手截住腕，而后那手掌改覆他的手背，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挥去，刀背勾着钱袋的绳捞回怀里。这是个很巧妙的招式，腕关节及其灵巧的人才能做到，若放在十一二岁的孩子身上尚且叫没骨头，而对成年人来说，这是身经百战的历练。

夏侯惇沉沉的开了口。“黎民百姓，不必取他们的性命。”

还没反应过来，被握住手腕心头一震间，小孩心中此消彼长的杀意竟然退却了，而那窃贼也早识相地跑远。澜愣在那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先前为了活命而杀人，无法生存的恐惧能瞬间吞噬人心，他以为杀人的心理过程大抵如此，却从不知眼前这个人还可以站在这样的高度生杀予夺。

窃贼仓皇而逃的街外，有卖糖葫芦的生意人，身边跳着喊着要糖的小孩，递铜钱的妇人，在他满眼杀伐的世界里，本应视而不见的东西突然在一瞬间闯了进来——杀伐之外，竟也有着安康太平的人间烟火。

他突然惊诧一瞬，居然觉得该杀的罪孽，应该是他自己。

夏侯惇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兜了一把小孩后脑勺。

“走，带你买糖葫芦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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