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弈

可我要如何脱离出这盘棋:以我摩挲得圆润的棋子；以我读遍的书；以我对弈过的所有棋局能够做到吗？黑白俩子以偌大的长安为盘，而街道无疑是分割的线。它们在其间步步紧咬。我自认执棋者，却不知何时沦落成了棋子，无法将这棋盘观得透彻，只胡乱绕在其中窥不见天光。多像数十年前那般，用于争斗、被弃，然后被踢出场外。很多时候我特地避开那时的大雪，不愿忆起寒冷和空洞，但此刻它仍旧不留情面地浮现出来，轻蔑嘲讽道:你最终还是又成了棋。我被这话简单扼住喉咙去，意欲脱出这局，顶子却已然落下，堪堪搁在我前头去。而落棋者指尖飘然，像是漫不经心落下一子，却也叫我心下惊慌:何人在对弈！

白发纷扰、异瞳清冷、眉间一抹红。辗转过许多猜想，答案只能有仅此一个。于是他笑，伸手过来摸我的头。可那笑堪堪停留在嘴角，却没有喜悦的意味传达出来，如同虚伪地刻上弧度。他叹气，像是失望着对我循循善诱:星，尧天是正义的家，我们都是伙伴。从前我明白被冻死的人在死前会出现暖和的幻觉，不曾想如今竟是我也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当信此番言论吗？或许信它会叫我好受些，可我怎敢，尽管我已跟随他相当久。我将他比作墨水，而我就如同书案上一卷纸，他太知道如何在我心里书下理念了。只有当我试图也去瞧见他时，才猝然发现他是不透光的玄色，是我所不能看穿的。老师……你说，我要如何去信你。仅仅凭借着很多时候你也如家人体贴一样，极轻柔地容易接触，仅仅这样也可以吗？可我与您对弈时，我多胆颤。那好比是水域瞬间结成冰锥，敛去了平日的温和，尽管面里仍是云淡风轻，指尖却愈发狠厉，将对手赶尽杀绝。直到最后利落地弃去已然无意义的子:这是您连最后一眼也不肯去花时间看的。

您这是又为我造了一场雪，而叫人真正恐惧地无疑是这一如从前。是的老师、是的。如你所愿，此刻唯独老师您才能向我伸出手，我竟别无选择。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您吗？悄无声息地让我困在这里了。我不知、我怎知！我如何去窥见永远戴着面具者的真容！或许我是该显露几分愤怒的神色，以表明我的不愿屈服；或许我应该利落掀翻这盘棋，赢回我自己！可您救过我……不愧是卜卦的行家，竟能在这种时刻要神也助您，来操控着我的心智。让我在乱成一团浆糊时，却单单清楚记得这点了，论礼，我是该报答的……可老师、老师。你可以别让我成为死棋吗？我思来想去，还是抿唇咽下去，没问出口。

他看着我的眼，像是从那儿将我的心也摸得透彻，只轻轻叹了口气:你该如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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