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undertale：录像

35.

衫斯弯腰把我暂时放到了地上。

被他抱了这么久后我的腿居然还是使不上劲，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就只好这么屈膝跪坐在原地。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生理缺陷可能不仅仅是由于这具人类身体过于年幼和脆弱无法承受精神上的负荷的原因，还有我自身血统带来的隐性基因所致。隔着一段距离，我沉默着看着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矮个子骷髅蹲下身，从家庭录像放映机的下方翻找出了几个叠在一起的录像带，接着对比查阅了一下编号后便将其中一个放入了放映机，随即我就听见了机器开始运作的细微声响。

与其说这是一段过去的录像，不如说是一段录音更为恰当，因为光线暗淡的屏幕上基本上看不出什么东西，只能影影绰绰的感觉到一片昏黑的画面中有人影在晃动。衫斯就站在放映机旁边，将其他几盘录像带放在放映机上面，双手揣在衣兜里转过身来望着我。他苍白面孔上挂着的露齿笑还是那样慵懒促狭的感觉，在如此寂静无光的环境下一点儿也看不出担忧和不安。我看着他大大的眼眶和他对视，想要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些什么讯息来，也以失败告终。

从放映机中传出的是国王和王后的声音。

这是一段相当温馨的对话，王后应该是才生下艾斯利尔王子不久，她很高兴成为了一位母亲，和国王说着一些有关于此的双关语笑话。新生命的孕育和诞生总是让人感到欣喜的，更别提是身为人母人父的甜蜜夫妇。在一系列变故发生之前，这毫无疑问是个幸福而美满的家庭。

“看来王后她的确很喜欢双关语笑话。”

听完了这一段简短的录音后，稍稍放松下来的我不由得如此感叹到，对同样爱讲冷笑话还是王后的好朋友的衫斯笑了笑。他们地底的怪物是真的很喜欢双关语冷笑话，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风气，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种文化传统。听到我这么说的骷髅挑了挑眉骨，蹲下身去准备切换下一个录像带：

“那是当然了。你不是也喜欢吗？”

“不，你知道的，我只是喜欢听你们讲而已。”趁衫斯背对着我，我坐在地上用双手撑着地，不太自然的挪了挪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腿，想要合上大腿跪坐得规矩体面一些却怎么也做不到，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我退而求其次把斜挎包的背带从肩上取下来将它暂时摆到了自己面前放着，这样看上去应该会好一点，“毕竟我们通常并不会以这种方式去和他人说话，要是这样做……”

“会怎么样？”

“会被别人当成个‘笑话’也说不定。”

“你会这样觉得吗？”把上一盘录像从机子里抽出来将下一盘录像带放进去的骷髅回过头看向我，等待读带时用自己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点了点机柜台面，他黑漆漆的眼窝里酷似人类眼瞳的光点一晃一晃的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只有那么显眼了。我闻言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不会，但其他人会。他们表面上可能表现得很喜欢你，可内心对此却怀有轻蔑…我不喜欢这样。”

“请继续下去吧。”

他便接着播放了第二盘录像带。

“这是…艾斯利尔王子的声音？”

听完这盘录像里的语音内容后我惊讶的睁开了双眼，抿了抿唇。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艾斯利尔王子原本的声音，与前几次听见过的小花的声音还是有一定区别。虽然都是少年才有的清亮声线，但艾斯利尔本人的声音要软和一些，小花的声音则偏为尖厉，语气风格也截然不同，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听上去他可真年轻，而且Chara也在。这一定是很久以前的录像了，再换下一个录像带试试，或许我们能从中知道更多有用的讯息。”

“没问题。”

衫斯耸了耸肩，把第三盘录像带放进了放映机。

“毛茛，我知道这种花，它有毒，但毒性并不算特别大。内服会引起剧烈胃肠炎和中毒症状，很少引起死亡。这是由于它含有十分辛辣的味道，使人难以下咽。”听完这段同样没有影像只能算是录音的记录后，我又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把相关的知识调出来后颔首思索了一下，扭头看向了仍旧站在放映机旁边的骷髅，“人类的草药对你们来说也有一定的效果吗？”

“嗯，一部分吧，怪物也分很多种嘛。”

“也是。”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随着第四盘录像带开始缓缓播放，我心里怀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听完Chara和艾斯利尔王子之间的对话后我看着衫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从我双腿上传来一阵泛寒酸胀的麻痹感，可能是由于坐姿不对导致血液流通受阻所引起的。我低低的呼出一口气，除却体会不到任何温度和知觉可言的肺部以外，还清晰的感觉到地面和空气中带着沉闷恶心气味的潮湿凉意已经一点一点的渗入我双腿的骨骼里，接着往上蔓延。

“……先看看最后一个录像带里有什么吧。”

“他们想前往地面去收集足够多的人类灵魂来打破结界。”等到最后一盘录像也播放完毕，我觉得不能再这么死寂下去了。衫斯关闭了放映机走回了我的面前，我抬起头对他尽可能平静的说出了这个显而易见基本上已经毋庸置疑的推断，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表达能力。我想起了之前在Chara进入我躯体来到我的意识层面后所造成的异常状况，那时候我高烧不退、失去意识且瞳孔放大，帕派瑞斯还说我的脸颊一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也就是说，Chara很可能……”

——是服毒自杀的。

我说不出来。

这句话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它就像硬生生的卡在了我的喉咙里似的，弄得我喉咙哽塞发紧，咽也咽不下去。我的胸腔起伏忽然变得尤为剧烈，一阵滚烫的灼烧感从我的腹腔直冲倒灌入喉咙，带来一阵腐蚀般的高温错觉与撕裂般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浓重血腥味则瞬间充满了我整个口腔。突如其来的耳鸣震荡使我头痛欲裂、昏沉目眩，我按住腹部弓起身子用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克制不住的犹如被呛到了似的断断续续的咳嗽着，生怕自己吐出来。

“？！你还好吗？kiddo？！”

“……我很好。”

眼看着我快要倒下来的衫斯上前一步手疾眼快的扶了我一把，我努力的试图从他的怀中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但似乎也是无用的。与Chara的灵魂紧密相连，刚刚在意识层面上即时再现的感同身受般的精神重叠和交互感应带来的冲击已经让我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这次Chara的情绪波动感觉上并没有太大，然而对我造成的影响却远超从前，这或许是由于我将自己身体部分的控制权与之共享了的原因。反正我也站不起来了，我决定先去处理一些更为要紧的事情。

“但我必须得去看看Chara了。拜托你照看一下我的身体，衫斯。”挨过眼前阵阵发黑的缺氧体验，差不多缓过神来的我低低喘息着抬起头看了看伸手接住了我的矮个子骷髅，他脸上的露齿笑收敛了一些，神色感觉上有些紧张凝重，虽说我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听到我这么说的他愣了愣，不过我没有再去管他，“什么？等等，不！kid…”

在他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我便抢先暂时切断了自己灵魂与身体的联系。

周围一切的声音和色彩都戛然而止，铺天盖地的深邃黑暗如隧道般往前延伸席卷，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Chara没有阻止我到来的意思，我便畅通无阻的从浅层意识迅速下落直接抵达了祂所在的深层意识区域。随着时空的推移，缓慢褪却的黑暗之中逐渐显出了部分难以清楚辨认的画面轮廓，与之前相比，这里已经换上了一幅场景。不得不说这里看上去和外面的实验室的氛围很像，既幽闭又压抑，却更为抽象和模糊，应该就是祂意识层面对于外界感受的映射了。

穿着绿底黄杠的条纹衫，肤色白皙棕色短发的人类小少年就一言不发的站在中间，各着一段不小的距离静静的注视着我，那双罕见的绯红色的双瞳笼罩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阴郁叵测。我站在祂的对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是鼓起勇气迈步走向了祂。

“Chara。”我停在了距离祂不到半米的地方，试着呼唤了祂的名字。或许是我潜意识中太习惯于背着自己斜挎包的原因，在意识层面上我依旧背着它，于是我便下意识的用双手握住了它的背带，“你还好吗？我想我已经大概清楚过去发生过什么了。我的意思是，这其实都在我的估测范围之内，所以……”

“你没必要急着分心来管我的。”祂低低的叹了口气，俯下身自顾自的坐在了地上。我见此也靠了过去，面对面的跟着祂坐了下来，“我之前都说过了，我没有记忆，这些经历对我来说没有真实感可言。比起这个，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复位，小不点。你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体随随便便的给抛在外面了，难道就不担心他对你图谋不轨吗？你忘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了么？他是真有可能像那些人类一样把你给当成研究素材的。”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认为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并不高。”

“但并不是没有，不是么？”祂屈起一条腿把手肘搭在膝盖上冲我摊了摊手挑了挑眉，脸上的微笑依旧乖巧而淡漠，“想想你不久之前才看到的景象吧。既然他们可以‘不是有意’的把怪物变成一团浆糊，那也可以‘一不小心’的把你变成一具死尸。你已经领教过了，猜都不用猜，这个矮子骷髅肯定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事没告诉你。”

“……你老是试图让我去思考这些事，你明知我已经够‘胆小’了。”听到祂这么说后，我皱起眉头盘坐在地上垂下肩膀沉默了一会儿，犹豫斟酌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来睁开眼看向了祂，“你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

“我不是不知道你说的这些，Chara。相反，我比谁都……”

“那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去思考呢？！”祂忽然冷不丁的提高了声音，并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口把我狠狠的拽了过去，我猝不及防的被他扯得失去了重心，差点没向前直冲冲的扑到他身上去。我即刻调整坐姿跪在地上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即便如此我还是撞到了祂怀里去，对上了祂近在咫尺的绯红色的双瞳，“你为什么要去信任他？！为什么还要对他这种人抱有期待？！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凭什么——”

“因为我一直觉得很抱歉。”我狼狈的按住祂的双臂勉强维持住上半身的平衡，并错开了与祂对视的目光。我很想往后拉开点儿距离，但祂依旧死拽着我的领口不放，我便只能保持着这样尴尬的姿态去和祂进行交涉。在意识层面祂的力气大得惊人，很好的证明了祂远超常人的决心，“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Chara。”

“很多时候不管我自己愿不愿意，我总是在以最坏的意图去揣测他人，这对别人来说毫无疑问是种侮辱。我不相信人性和他们所具有的感情，也因此很难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是那么的善变。”

“我很害怕，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去否定所有人。因此我会尽可能的提前做好准备去规避危险，与此同时我对他人并没有过多要求。只要事情还没发生，我就不会借此去断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艾斯利尔王子却不一样。”

“都说了别跟我提他！”

——

视野里一片天旋地转，伴随灵魂体受到精神攻击的和耳畔猝然刮过的劲风，等我再次回过神来时，模拟性质的躯体撞击到意识界的虚拟平面所带来的闷响已经震得我后脑勺钝痛发麻。我挎包里装着的东西也随之哗啦啦的洒了一地，从地面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绷带到衫斯送给我的糖果等应有尽有。Chara反手把我往旁边猛的一摔就欺身而上，看样子生前有十三岁左右的祂比我高上一截，要做到这种事并不困难。我并没有想要反抗祂的意愿，便任由自己被祂推倒在地。

身上只套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条纹衫的我真担心自己的领口会被祂扯坏，要知道当决心足够强大时灵魂的力量就会影响到现实。如果我在这里被祂扯坏了衣服，外面的衫斯估计就会立刻看到我衣服上莫名其妙的凭空出现的破损了，要是因此而引起了更多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就完了。我往旁边偏了偏头对祂露出自己脖子算是示弱，同时试图将之前中断的话题继续下去，力图用较为温和的方式去解决双方的对峙：

“……但这确实是你会做的事，Chara。”

“所以呢？你觉得失望了吗？！”Chara用左手撑在我脸侧俯下身逼迫着我和祂进行对视，脸上的微笑变得有些嘲讽和愤恨起来。祂死死揪住我领口的右手忽的收紧，让躺在地上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永远不会怀疑我？说得他好像很了解我一样。他估计从头到尾都没弄清楚我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他只不过是个被我耍得团团转的一个可怜虫而已！我……”

“他只是想和待你在一起。”尽管我的喉咙被祂压得有点难受，当然在意识层面这大体只是因为潜意识里对此刻身体该有的反应判断的认知在作祟，这并不妨碍我与Chara的交流。虽说用不着，但祂还是习惯于张口和我说话，我则与之相反，“你想做什么或许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只是觉得要是这样做能够帮到你就好了。他可能早就明白这不是个好主意，可他很清楚你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你……”

——“连后悔也是一样的，他不并是想要抛下你，Chara。事实上，他其实从来就没有背叛你过，直到现在都还等着你的回应。他只是发现，尽管你向他承诺了自己会和他融为一体一起去实现你们的约定，但你的内心却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了。”

“……”

“更何况，你也确实这么做了。在穿过结界以后，你便试图去违背你们之间的约定去杀死更多无辜的人类，明明你们只需要收集六个灵魂就足够了。他想要救你，却也不忍心去伤害更多的人。”

“他比我要勇敢得多。”我觉得自己的领口已经被祂扯松了不少，还好这件衣服的领子比较高，就算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也不会出现挂不住的现象。我抬手安抚性的轻轻搭上了祂的右手手背，转过头睁开眼尽可能平静的注视着祂，帮助祂将情绪重新稳定下来，“所以，别再把我当成他了好吗？”

祂不说话了，就这么沉默着居高临下的盯着我。我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祂绯红色双瞳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却因为光线过暗的原因总觉得有些失真。再过了一会儿后，祂手上的力道终于慢慢的松了下来。有着棕色及肩短发的人类小少年放开了我的领口，接着从我身上站了起来。我也跟着顺势起身，而才等我立起上半身坐在地上，站在我面前的Chara就对我伸出了手。

我愣了愣，把自己说手递给了祂，祂一下子就把我从给地上拉了起来。站起来后我松了口气习惯性的拍了拍衣服，虽说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灰尘可言。我低头环视了周围一圈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洒出来的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总觉得有点尴尬，虽然Chara早就知道这些了。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些玩意儿记得这么牢，以至于在意识层面都能够将之一一再现。

“你总是有办法能让人使不上狠劲儿。”我听见Chara意味不明的低低嗤笑了一声，而立刻将目光从身边收了回来。祂依旧握着我的手，只是打量着我的眼神感觉上过于复杂和陌生了，“天赐之物【Godsend】，货真价实的天赐之物。难怪外面的那个矮子骷髅会半道上反悔，换了谁都会不忍心——除了那群该死的疯子以外。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他，我很清楚你的特殊性。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去在意那些对你另有所图的人，你本身就值得受到更好的对待。”

“实话实说，小不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的话，现在这里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呢？”

“我不知道，我也从未这么想过。”

我颔首看了看祂握着我的手，祂的灵魂的质感和温度比之前来得要切实多了。这意味着祂在我这里恢复得不错，没再出现像最开始那样半透明的忽隐忽现如显示屏卡顿掉帧时模糊斑驳的虚弱状态：“我没有能准确预知或推算出未来轨迹的能力，我只能凭借已经存在的过去来评判现在。所以，关于这种假设，我唯一能给出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你固然有错，然而人类和怪物的对立和眼前难以挽回的惨剧绝非你一手造成。所以哪怕是有罪，你仍值得获救。会变成现在这样并不是因为你原本就该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只是因为大家都发现得太迟了。”

“……我也觉得遇见你遇见得太迟了，但那时谁都没有来。”Chara放开了我的手，祂抬手替我理了理脸颊旁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我知道自己头发长长了以后不太好打理，等出去以后还是找人帮忙修剪修剪好了。我的领口确实被祂扯松了不少，导致我脖子此刻露了一截出来有点凉飕飕的，“我之前还说要想办法去帮助你，结果还是你反过来帮的我。明明你自己都已经……”

“我很好，Chara。”我主动打断了祂还没说完的话，再次抬手安抚性的覆盖上祂停留在自己侧脸的手背，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决心传递给祂，以证明自己的状态没有任何大碍，“你看，你在尽可能的帮我，衫斯也在尽可能的帮我。帕派瑞斯也是，王后和国王也一样，大家都对我很好。”

“只是我自己太不争气罢了。”

“那怎么可能呢？！”闻言Chara突如其来的一变手势毫不留情的掐住了我的脸颊，那叫一个痛啊，搞得来不及反应的我吃疼的皱起了眉头。好在祂只是随随便便的拧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但我估计我脸还是给掐红了，“你都快把我给气笑了，小不点。你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那些蠢货造的孽，在真正值得你信赖的人出现之前你没必要去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别去为这而感到自责，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儿！”

“你只是迫不得已的变得‘胆小’了而已，你甚至连复仇都没想过。他们还有什么觉得不满的呢？！”就在我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揉揉自己被捏得肿痛发烫的侧脸缓解缓解时候，Chara改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颊。祂把我往前面就这么一带，我一不留神的朝祂踉跄了两步，直接和低下头来的祂额头碰额头了，“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的。绝不。”

我错愕的睁大了双眼。

“不管你信不信任我，我都会保护你。我会证明给你看，你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就行了。我们的灵魂是如此的贴近……我将成为你的一部分，与你的内在相融，而不是你所恐惧的外界。”

“……艾斯利尔王子还在等着你。”

“等我？不，他在等的不是我，是你，小不点。就像外面的那个骷髅在等着你醒过来那样，你才是能救他的那个。至于我…我只会趁他失去重置【Reset】的能力后杀了他，这就是我唯一能替他做到的了。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你。但这一次就让他得逞一回吧——看在你的份儿上。”

“别害怕我，别对我感到不安，我对你无所隐瞒。”我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的靠在祂的肩上，听着祂在我耳畔这么说道。这位肤色白皙、面颊红润的人类小少年在上一秒毫无预兆的张开双臂拥抱了我，我能清楚鲜明的感觉到祂灵魂中所透出的力量。与我稳定却趋于恬淡的灵魂不一样，即便是仍旧处于残缺不全的状态，祂灵魂带给人的触感依旧是炽热汹涌的，感情充沛而饱满，“我知道你也一样。”

——

“你醒了？”

我刚刚睁开眼，就听见了从头顶传来的属于衫斯低沉而浑厚的男性声线。

听见到他说话我昏头昏脑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等到视野适应了暗淡的光线，逐渐变得明晰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半倚靠在他怀里的，而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立刻反射性的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我还记得自己身在实验室中，但这里的场景和我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明显不太一样。我呼吸絮乱的捂了捂脸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彻底清醒，环顾四周发现我们都坐在同一张床上。衫斯就侧坐在床头，这里就是我之前注意到的摆满了床的那一间屋子，而我躺的这张床还算是柔软舒适、干净整洁，没有给人带来什么不适的感觉。

“……衫斯？”

“是我。”和我过激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偏头瞅着我耸了耸肩，只有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移了移，懒懒散散的坐在床沿没动。隐约注意到有淡淡的蓝色光辉和星星点点的外溢的魔力粒子萦绕在双方之间，我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竟然握着我的右手在给我让渡魔力，这让我着实感到了惊讶，“你感觉怎么样？kiddo？和Chara聊得还行吗？”

“嗯，基本上都缓过来了，我好多了。”确认自己并没有被他带离实验室而放下了心来，我看了看自己和他十指相扣的右手没有说话，而是先检查性的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领口。我果不其然的发现自己的领口已经被扯得Chara松垮垮的，但好歹还能穿。我挪了挪身体和衫斯一起坐到了床沿边上，并对他报以微笑，“很抱歉擅自中途离开给你添麻烦了，让我们继续吧。”

闻言衫斯挑了挑眉骨主动中断了魔力输入放开了我的右手，但还没等我起身下地，他就首先站了起来并挡在了我的跟前。穿着蓝色连帽衫的骷髅当着我的面三两下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并将它递给了我。我有些茫然的坐在床上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衣物，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何在：

“衫斯？”

“先把外套穿上吧，再继续往里走会有些冷，要是一不小心把给你冻感冒了可就不好了。毕竟距离你的体温恢复到常态应该也还需要一定时间，这就是为什么我刚刚试图阻止你的原因。你每次暂时失去意识以后，身体都会跟着变得虚弱起来。”

“谢谢你。”

因为想到了王后和帕派瑞斯的嘱咐，我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选择接受了他的好意，坐在床上抬起手臂不太熟练的把属于他的衣服穿了起来，并在他的帮助下整理好了帽子。这件衣服对我来说有些大，所以我干脆把它前面的拉链拉了上去，免得到时候走着走着就拖下来了。面前的骷髅就耐心的等着我穿好他的衣服，我望着他只穿着一件短袖白体恤露着俩胳膊肘的样子总觉得冷得慌，即便我知道他没有体温。

“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对吗？”

“算是。”看到我站起身来的衫斯帮我拿起了放在床上的斜挎包退开了几步这样不置可否的说道，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一成不变的露齿笑。在我走过去以后他便把手里的小挎包提起来递给了我，我用双手接了过去，“你生气啦？”

“不，没有。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生气呢？实际上我很少会感到愤怒，你不必为此担心。”

因为上衣太过宽大而罩得我穿着的短裤跟没有似的不伦不类，我认命的把袖子挽上去一些，将自己的斜挎包背上后摇了摇头。身体机能恢复正常让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能借助Chara的支援重新站起来走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还记得之前衫斯抱着我走过的路，所以立刻往正确的方向去了。衫斯就走在我旁边，他扭头看着我。

“那你现在是在想些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或许在你眼里我就真只是个‘笑话’。毕竟以你的角度来看，我的所作所为未免都太过滑稽了。”

已经穿过了一扇门来到了之前经过的走廊上我随口这么说道，集中注意去警惕周围的动静，担心不知道从哪里就会蹦出一只融合怪。但听到我这么说的衫斯却忽然停了下来，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看看他。我发现他跟着我老是莫名其妙的停顿，这毫无疑问拖慢了我好不容易才提起来的速度。

“什么？嘿，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呀，伙计。你还想怎么着？光是费尽心思的让你去猜还不够，最好还得主动告诉你标准答案才对嘛？要不是我知道你只说实话，我铁定以为你这是在说反话变相的来挖苦我呢。”

“？我并没有……”

“我懂，我懂。但我从没这样认为过，kiddo。相反，我觉得你难对付极了，你的棘手程度简直可以和未完成的科研论文相提并论。你以为干这些事儿很轻松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都不知道是该感谢你的另眼相待还是该为你高要求的而叫苦不迭。”

“你的出现轻而易举的把我的日常生活搅得一团糟，害得我每天都不得不去处理一‘髅’子事情——像这样说你满意了么？你似乎很介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哪怕是给人造成困扰的效果也一样。正所谓‘麻烦没来找你，就别去自找麻烦’，你则恰恰相反。”【英文双关：Never trouble trouble till trouble troubles you。】

“所以你是觉得我……”

“不。”

眼看着他好像要跟我在这儿争吵起来，但还没等我皱着眉头把话说完呢，这个用着那种打趣调侃一般的语调却说了一大堆应该是在对我冷嘲热讽的进行抱怨的矮个子骷髅就打断了我。没有衣物遮挡后他裸露出来的森白骨骼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与我熟悉的人体结构毫无区别，只是他那张有着大大的眼眶还带着露齿笑的娃娃脸冲淡了我对此的恐惧感。他定定的看着我无可奈何的低低叹了口气，颔首合上了两只眼窝。

“谢谢你。”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转折的我诧异的睁开了双眼，哑口无言的愣在了原地。

这样前后矛盾、逻辑混乱的表述方式，让我搞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了。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之前想要说的话全部忘了个精光。我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给出点什么回应，但又不明白自己要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这里并非是什么进行谈话的好地方。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衫斯的声音和看他明显弯了弯的眼眶他应该是笑了起来，我开始觉得这样的感知错位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安了。我发现我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和他进行对话我明显处于下风，我慌慌张张的向Chara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这幅表情就跟个‘没眼睛的鹿’一样，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啥，就像是……”

“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似的。”

“……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我的表情来的？”

“你猜？”

我踌躇了一下，决定听取Chara的建议不去管他。

“你能看到这个吧？我是说，除了眼前这个挡了路一看就不对头的以外。”

等走到了那间放有决心提取器房间，我们被一个立在地面上不断变幻着形状、利用着自身极不稳定的半流体质感模拟着闪烁不定的游离感的金色类菱形物体挡住了去路。我明白衫斯在说些什么，而立刻点了点头：“是的，我能看见‘锲子’。很多地方都有，不过我从没用过它们。你的报告上应该也有这一块的内容，我已经告诉你与之相关的知识和原理了。”

“嗯，我读过了，你们对此的解释相当新颖。可为什么他们现在也变得能够看见这个了呢？要是你真的很需要利用它来确保自己的成功的话，噢，那这个陷阱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是和‘决心’的作用有关，以及他们所处的特殊状态。用我们的话来说，他们算是介于生与死之间…这是某个界限最为模糊的时候了，然而在此条件下可以观测到的属于世界的轮廓却因此更为清晰起来。”

“也就是说人类活着时看到世界和死后看到的其实不太一样？这就类似于把摄像机镜头的一半埋进水里，一半露在水面上所拍到的景象？”

“差不多吧。简而言之，对于灵魂的感知力来说，肉体的存在有时候会是一种阻碍。这对你们怪物而言或许难以理解，但现在来看…我想，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尽可能维持着冷静向衫斯解释了一下关于灵魂和肉体的关系，我稍顿了顿才问出了后一句话，“我可以试着碰碰它吗？”

他默许了。

于是我走上前去缓缓伸手去摸了摸那个看上去很奇怪的融合怪，在我触碰到它的下一秒它就立刻有了反应。它扭曲着膨胀开来，转化为乳白色的一大团半流体物质融化在了地面上，紧接着剧烈蠕动着忽然拔高。它分裂出不断滴淌着液体的肢体显示出粘稠而模糊的怪物轮廓，缓慢匍匐着向我靠近。我没忍住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衫斯在后面接了我一下才再次站稳了。我能从这只融合怪的身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自瀑布地区的怪物较为熟悉的影子，从后面用单手抱住了我后背的衫斯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要不唱首歌来听听？我觉得你之前唱过的那首就很好。”

我听见他站在我身后这样提议道，然而我抬头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融合怪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这个融合怪的脸看上去格外的怪诞畸形且难以形容，那一排排鼓胀突出的凸起像是的狰狞獠牙又像是摇摇欲坠的颗粒物，不断的颤抖着，还有一对时不时出现又融化收缩进去的眼睛在盯着我。为了维持住身体的正常运转，我只好把一大半的身体控制权全都共享给了Chara。我们俩基本上均摊了来自于精神和身体反应所带来的负担以后，我终于能够勉强开口哑着嗓子唱出来几句了。

这只融合怪逐渐平静了下来，它没有再继续往前朝我靠近。

只是我竭尽全力的唱了一小段就再也唱不下去了，呼吸间不稳的气息让尾音抖得不成样子，旋律也喑哑稀薄得快要听不见了。而当我一停下，这只融合怪便又移动起来。它本就离我们并不远，被困在狭窄的过道上已经无路可退的我害怕的抓紧了衫斯的手，上前一步错了下位把他挡到了身后去。

我能清楚的嗅到这只融合怪身上散发出来的类似于柠檬的酸甜气息，我眼睁睁的看着它凑到了我的跟前，有意无意的仰起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它似乎是看了我一会儿，发出了一些和塞壬声音有些相似却混乱不堪的音节后，它的躯体忽然就塌了下去变回了一滩乳白色的半流体物质。

它就这么徐徐的滑动爬行着，特意绕开了我们俩，从我的脚边离开了。

短短几分钟之内冷汗已经浸透了我整个后背，身体也僵硬紧绷得动弹不得。就在我断断续续的喘息着，好不容易缓了过神来打算赶快离开这里的时候，站在背后一直没说话的衫斯忽然提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我觉得你可以和塞壬去开场演唱会。自从你上次和她唱过歌以后，她就一直在找你。”

“事实上塞壬自己就可以开，她美妙的嗓音举世闻名，就连在地面上也一样。”

“你是不愿意和她一起唱歌吗？即便她很喜欢你？”

“不，不是不愿意。”我转头看了看他，有着苍白面孔的骷髅收到我的眼神后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骨架大的原因，他就算脱了外衣看上去也完全不像帕派瑞斯那样显瘦，“只是我没打算以这种方式被别人记住，这很可能会导致他们对我的形象定位产生偏差。我希望你们能将我视为委以重任的合适人选，而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类小孩。”

“听上去是有这么点道理，但谁规定的天才就不能擅长唱歌啦？我们并不具和你一样非同凡响的记忆能力，所以你用不着为此烦恼。绝大多数印象都可以进行覆盖，人们的看法也绝非一成不变。如果你始终脚踏实地，那就别想穿裤子了。”

“……我们还是先走吧。”

我实在是不想跟他在这种事上去浪费时间，干脆直接拉着他继续往前去了。但我还没走几步就在Chara的提醒下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而唐突的停下转过身，松开了拉住衫斯手骨的手面向了背后那台庞大而诡异、外观酷似羊类头骨的机器。它被一道透明度极高的玻璃墙给挡住了，与外界相隔我没办法接近它。我上前举起手试着按上了这道密不透风的玻璃墙，能够感觉到它坚固而厚实的冰冷质感，看见在阴沉的光线中若隐若现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你有什么问题吗？kiddo？”

“以后别再做去这种事了。”我把手收了回来，抿了抿唇下定决心握紧了自己双手，背对着衫斯这么说道，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合适的机会把这些话给说出来，“如果你们真对人类灵魂的作用机制那么感兴趣，非要去研究‘决心’，我可以无偿的提供给你们。”

“怎么说？他们的‘决心’重要，你的‘决心’就无所谓了？”

“因为提取‘决心’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他们却有。你们杀了他们一次还不够，还打算杀他们第二次吗？”

“你知道我们不会那样做。”

“但你肯定还在做别的与之相关的研究，不是么？”

我理所当然的这么说道，转过身面向了他。

“……你觉得我会对你……”

“‘The last thing I want to do is hurt you，But it’s still on the list’——That's what you mean and really think。Someone will pray you today and prey on you tomorrow——We'll see。”

【‘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去伤害你，但是这件事仍在我的考虑之列’——这才是你的言外之意和真实想法。有人今天为你祈祷，明天就会掠夺——我们走着瞧好了。】

“……”

“这是Chara新教给我的一些话。”不得不说，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让另一个人去操控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些动作，并听见从自己的嘴里说出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的这种感受还挺新奇的，但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毕竟我知道Chara不会伤害我，虽说从某种意义上祂刚刚算是很强势的暂时夺取了身体的主控权，根本就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犹豫不决的余地，“抱歉，祂刚刚主动接管了一下我的身体，因为我自己说不出口。”

“我想，祂是对的。”

从Chara那里拿回了身体主控权的我移开了目光不去衫斯的表情——虽说他也没什么表情可言——我身上还穿着属于的他的外衣，这让我感到愈发的有些愧疚，但我还是觉得理应把这些事给说清楚为好：“我能理解你。我只是不想被继续糊弄得不明不白，如果你真的另有打算，我希望你能直说。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我很乐意帮助你。”

“嗯…双关语？祂教你教得挺不错，然而事实上这些话适用于所有人。”

衫斯的声音听上去带上了几分嘲弄冷漠的情绪而罕见的显得严肃，我有些忐忑紧张的握住了自己斜挎包的背带，过于宽大冗长的袖口把我的手都给遮住了。我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却发现他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好吧，如果这是祂特地让你说给我听的，那我也有话要问问祂。我想知道祂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非得在这种时候去跟你说这些？这真的有必要吗？”

“……因为祂信不过你。”

“那你呢？kiddo？”

“我不知道。”听到衫斯这么反问后，无法说谎的我只能诚实的给予回答。我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决心提取机又看了看他，最后只能放下双手耷拉着肩膀就这么看着地面，“但你对我很好，更没有抛下我，这就足够了。我原本不想…可我弄不懂你想要什么。”

“呵，你不需要弄懂，你就是想太多了。”他声音里漫不经心但又透着点讥讽意味的轻松笑意更甚了，我也只能保持沉默就这么听着，毕竟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会谈论到这种糟糕的事情算是我起的头，“你很清楚有些事情问出来只会自讨苦吃，只要装作不知道就能相安无事。一个人无愧于心通常只是由于他记性不好，但是你……”

“行吧，你赢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什么也不会对你做。”我注意到衫斯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恢复了正常，并冲我合上了一只眼窝摊了摊手，脸上的露齿笑看上去既和蔼又促狭，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有所不妥。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把自己对他人的怀疑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那样只会造成和现在一样的结果，正常人都会因此感到生气和冒犯，“你看上去不太相信这句话啊，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呢。”

“……不只是你们的身体。”

“什么？”

“当‘决心’超过一定限度后，不只是你们非物质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而融化，人类的身体也会随之凋零。”出于对他的补偿，我隔着他的外衣意有所指的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脏所处的位置，给出了另一个隐藏情报，“一个人要是还能对自身产生怀疑，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这就问得有点过多了。

站在决心提取机前的我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用他之前的方法结束了这次谈话。

——“你猜？”

说完这句话后我就转身径自沿着过道继续往前走了，来到了下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里弥漫一股冷瑟瑟的难闻气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冰柜里放久了似的。而一眼望过去，它里面也确实并排摆着好几个冰箱，相互还有着一段间距。这里的光线好像更暗了，室内的温度也骤然降低了不少，地面踩上去还有种黏黏的感觉，即便是开着排风扇都还有些许寒凉潮湿的雾气在角落里游荡着。

“这里是……？”

“用来储存一些实验样本的地方。”或许是由于我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没有动，跟在我旁边的骷髅便再一次给出了解答，并给予了我安抚性的鼓励，“我们还剩下最后一把钥匙没拿了。再多坚持一会儿，kiddo，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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