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几米远,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
“过来吃东西。”许柔转过身,放低了声音。
“我的手机呢?”江川被打断思绪,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糟了,今天还要进组拍戏!唐凯这个时间估计找他找得要疯了。他跪在床上到处摸手机,翻开枕头、被子,床上被掀了个底朝天,哪也没有手机的影子。
不会是掉在车上了吧。
“你是不是把我的手机拿走了?”江川着急地嚷嚷,拉住她,追问道,“许柔,我的手机不见了。”
许柔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打开洗手间的门进去。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许柔?”
“许柔?!”
“——许柔!!”江川生气了,喊她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他光着脚下地,在门口打转半天,站在原地喊了几嗓子。依然得不到回应,然后他去拉房间的门,发现根本打不开。
从里面居然可以锁住?
这房间到底是什么奇葩构造……
这是多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这样设计!
江川气得去推洗手间的门。
这下一推就开了她根本没关门。
许柔一身水溃,穿着浴袍,那纤细又白的腿……
她歪着头,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纯洁系的白色浴袍和她的肤色真的很配。
看上去好性感。
真是……活色生香。
这是江川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接着就是一段时间尴尬的沉默。江川飞快地收回视线,后退一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嘀咕着:“我跟你说话呢,为什么总是不理我?你快点儿把手机还给我。”
他一点儿都没有撞破他人隐私的羞愧感。
许柔头看了他一眼,用冷水把脸冲干净,淡淡地扔给他一句:“去吃东西。”
她一说话,江川立刻就来劲了,恨恨道:“你不是不理我吗?你不给我手机我就什么都不吃。”
语气颇有他惯常的恃宠而骄的意味,同时还有些扬扬自得。虽然不至于惹人反感,但也不会令人舒适。
许柔把毛巾丢在一边。
虽然那个粥人口清淡,没什么味道,但是许柔还是在被“逼迫”下,勉强吃了大半。
反正不论他怎么说,现在的处境就是——又类似囚禁一样被关在这个破房间里了。
好在许柔哪儿也没去,就坐在那张办公桌后面看卷宗。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正规的卧室,更像是一个临时的休息室。
这里是她家吗?
江川觉得自己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回路去测量许柔着类人的想法。
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用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盯着她仔细瞧:“许柔,你这几年都在干嘛?我觉得你这个工作真的很有问题,天天见死人,还要打打杀杀,会得心理疾病的。”
过了会儿他又换个姿势,盘腿坐看,撇看嘴继续扯歪理:“你以前就有点儿精神不正常,现在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你们警察局有没有心理导师给你疏导疏导?”
“……”
江川的话向来很多,但是他有一点好,那就是不故作矜持。他不管别人是否搭理他,絮絮叨叨,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戏。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喋喋不休的声音,许柔一直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只有在江川偶尔安静下来的时候,才会头看过去。
江川努力回想以前的时光。
像现在这样,只有他和许柔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不多。
他印象中,他高一生那场大病时,许柔请了假,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那时许柔的性格顶多只是有些压抑内向而已,至少在他眼里,还远远没达到扭曲的地步,不像现在这样沉默阴郁。
“我们这样冷战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川噼里啪啦一顿自我剖析:“我这人吧,反正也挺脆弱的。如果你真的讨厌我的话就直接跟我讲,反正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纠缠你。我们俩现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工作也很忙,大不了不来找你了。如果你还想跟我好好相处,就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们可以重新当朋友。”
话里有主动求和的意味,虽然很委婉,但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江川极少会主动低头示好,或者直白一点儿说,主动去向,某人讨好求和。
他从小就如众星捧月一般,朋友很多,不缺穿,不缺钱,也不协爱,一点儿都没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主动维持关系这种事情,从来不需要他来做。
“不过话说回来,你凭什么讨厌我啊?当初先走的明明是你,其实算起来,错误又不是我一个人犯的,主动断了联系方式的也是你,现在你看我像桃梁小丑一样围着你转很有成就感吗?”
江川旧事重提,把矜持、体面全抛掉,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却一直没敢去看他的神情
戏演多了,不走心的情生意动相对比较简单。其中有真有假,言辞中甚至妄图抹平过去,把自己当初犯下的错摘得干干净净。但这一番掏窝的话迟迟没得到回应。
江川这才转头,试探地去喊许柔的名字,一抬头才看到她躺在椅子上半合着眼,呼吸轻浅,已经平静地睡着了。
冲动一点点压倒理智……
起初他是试探性地慢慢移动身体,挪呀挪,挪下床。
他光着脚,一步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太久没好好看过许柔了。说实话,她生得很好,天生就是一副温柔淑女的模样,单是这么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所以,当初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才让江川心里这么多年都难以释怀。
江川抱着膝盖,蹲在她的身边,静静凝视,用鼻子偷偷地嗅。
她刚刚洗完澡,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种香皂的干净清爽感。
江川轻轻叹了口气,动作先于意识,又往前移了移,指尖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脸,再是睫毛、嘴唇。
触感都是凉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许柔?”江川小声地自言自语。
在这个时候,江川突然僵住,等他反应过来,许柔早就睁开了眼睛。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一阵沉默。
江川脸红心跳,手悬在半空中,如同雕塑。
他硬着头皮,强自镇定下来,扯了扯嘴角,左思右想才憋出一句:“你别误会,我不是变态,没有想要偷吻你。”
“我错了……不该偷看你。”
江川想当作无事发生一样,不过眼神游移,像个不成器的好色之徒。
他心里紧张,微微低头不敢看许柔,怕她开口就是嘲讽。随后,他站起来迅速跳回床上。
房间里久久没有动静。江川刚刚做了丢尽脸面的糗事,头埋在枕头里,一点儿都不想抬头,趾高气扬的气焰被灭了个干干净净。
其间许柔接了几个电话,江川一直死死闭着眼,装作睡着的样子,后来因为疲劳,竟真的睡过去了。
江川醒来时,许柔已经不在房中。他感到一阵头昏脑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空落落、难受的感觉。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抛下的感觉。
江川从床上慢吞吞地爬起来,发现手机搁在一边,拿起来解锁,无数未接来电和信息涌了进来。
最后一条是唐凯的:
“江川!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晚上八点半的飞机飞马来西亚拍戏,到时候看不到你的话我就跳楼!”
把手机丢在一边,江川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许柔打开门进来。
室内空无一人,空空荡荡。
她走到床边,停住脚步,孤零零地站在房间里,静默无声,唇色渐渐变淡。
“江川。”
许柔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顾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晚霞映照下,窗帘被微风卷得微微飞起。躲在窗帘后的江川,开始还有恶作剧成功的开心感,但突然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一疼,哆嗦了一下。
足足过了几分钟。
渐渐地,江川有些心神不宁。他懊恼地探出脑袋,一把拉开面前的窗帘,从窗台上跳下来。
欲言又止,他嗫嚅地解释自己的作怪:“我在呢,刚刚跟你开玩笑的。”
许柔没笑。从江川现身的那一瞬间起,她的眼底就没有了波澜起伏。注视着他,眼里的情绪像狂风暴雨,又在激烈之中寂静无声。
哪怕她只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落在他眼里,都是一种疼痛的刺激。
江川有点后悔,心虚又胆怯,小心翼翼地不敢激发他更疯狂的情绪:“抱歉,这个玩笑好像不怎么好笑。”
他的语气中也有点疑惑和委屈。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柔的情绪这么容易失控。
“我不会不声不响离开的。”
江川对她说。
他眼睛睁大,浑身颤抖,往后退了几步。突然,他瞳孔缩小,心脏剧烈跳动。因为许柔带着有恨意的眼神,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
再往后退,是墙壁。
“许……柔,你干什么啊,你别过来!”
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得颤抖起来。
许柔凑上去,贴在他耳旁低语。 “你走吧。”
无论他做什么,做得对,还是做得错,都能获得原谅,从来不讲道理。
你应该记住的。
玫瑰无原则。
江川打了个寒噤。
刚刚许柔的样子,还有她的眼神,真的太可怕了。
他再一次确定,她是有一点心理变态的。
不。
不止一点。
许柔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他喘了半天的气,其间抬头看了一眼她,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恨我,刚刚是想杀了我?”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问,“我走行了吧,这样你满意了吗?”
许柔不言不语,神情冷淡,与平时无异。
她站了很久都没动,终于开口。
她像树枝一样瘦而坚挺,轻易能够被折断,嗓音嘶哑,有点自嘲道:“好。”
江川等了半天,就得到这个回复。
江川其实还是不肯相信许柔是真的恨他了。
许柔现在真的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时时处处忍让,无条件承受、包容他的一切。
江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行吧,是你说的,别后悔。”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压下心里的烦躁,说完话就转身朝外走。
他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时,心有不甘,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震了一下,只一下,目光就移不开了。
许柔像一根快要被折断的筷子。她弓着腰,动作很缓慢地收拾着他之前吃完的粥。
那一方狭窄的空间,没有光,只有黑暗。她垂着头,动作机械,仿佛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从过去到现在,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屈服一次,第二次就简单多了。
江川靠着车窗户出神,松懈下来,心里的滋味特别复杂。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心软。
光速打脸不要太快。
刚刚他明明走了没几步,就忍不住返回去找她。站到许柔面前的那一刻,他真的不敢看许柔的表情。
要说脸皮厚这事,江川真的自己都佩服自己。他年纪也不小,上一秒还在闹脾气说绝交,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回去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坚持的人,只是对许柔还抱着些心思。
愧疚、怀念……说不清楚。
但说白了他江川就是一个俗人,贪财好色,珍惜生命,爱得干脆利落,随时都能抽离。
外面天已经黑了,已经到了没时间再拖下去的时侯。
江川不知把唐凯打来的电诂挂掉了几个。最后看一眼手机,他打起精神,头往许柔的方问转,却不太敢跟她对视。
即便没有话,江川也想找一些话出来:“喂,那个,我真的要走了,去马来西亚那边拍戏。”
“嗯。”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以后如果你不想见我,估计我们就不会怎么见面了。”
“嗯。”
“虽然下午我说的是气话……但是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许柔微微张开嘴唇:“没有。”
“那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这么久了……”
他其实知道答案,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难过、凭什么委屈。
她对他有怨很是正常的。
只是他还有股拗劲儿,想着非要和许柔重新开始,但是又头在放低不了身段。人就是有这种天真又贪婪的贱性,越得不到的越放不下。
珍惜和后悔这种事,其实真的不用谁说教,人栽几个跟头就目然学会了,谁都逃不过。
心里头翻腾着酸楚的感觉,江川终于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和她待了快一天一夜,江川忽然有些舍不得。
他打开车门,整个人探身出去,听到许柔说:“抱歉。”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江川顿了一下,反手把车门关上。
听到砰的关门声,他走出两步,像是被抽走了一根骨头,力气也跟着泄了个精光。
他不敢回头,径自快步离开。
江川只能对自己说。
没事的。
不用急。
没事的。
照着地址,江川在地下停车库找唐凯给的车位。
他探头看,见唐凯和小涫早早地就在保姆车上等着了。看到江川,唐凯黑着脸,眼神灼灼,咬牙切齿道:“给你五分钟,我真的被气得想杀人了!江川,你几岁了,分不分轻重,你是要急死我吗?”
江川不敢耽搁,把手机揣进兜里,稍微整理了一下,迅速换完装备,口罩、帽子全部戴好。
不少探听到小道消息的记者,和一些已经知道行程的粉丝早早就堵在机场门口。因为《寒羞》和炒作情侣档的热度,江川现在关注度飙升。
江川一行人非常引人注目,一出现就有一大帮人蜂拥而至,造成机场大厅拥堵。江川被人群围着,几乎是寸步难行,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向前移动。
周围全是激动的尖叫声——
“能给我签个名吗?”
“老公,我好喜欢你呀!去拍戏一定要注意身体!呜呜呜,照顾好自己。”
“哎哟,我的天哪,刚刚江川是看我了吗?!啊——”
“能拍张合照吗?”
小涫护着江川,扯着嗓子喊:“大家往旁边退一点,注意安全,往意安全啊,别激动!别拍,别拍!”
快要被挤成柿子饼了,江川勉力朝激动的粉丝打招呼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回头望了望。
人群拥挤,机场大厅里围了不少人,好多人高举手机和相机疯狂拍摄。
有几秒的时间,江川觉得,许柔现在就站在哪个角落的无声地看着他远去。
她总是这样寂寞,又很安静。
起飞前的半小时,在飞机上等得无聊,江川无所事事,膝盖上顶着笔记本翻看娱乐新闻。他盯着电脑屏幕,寻思片刻,给堂姐江绵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过了半天才接起,像江绵这种天天徘徊在万花丛中的浪荡小姐,这会儿肯定又在哪儿醉生梦死呢。
“喂,姐。”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明星吗,怎么有闲工夫关心起吾等小老百姓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川坐直身子,点开刚刚翻到的最新的帖子,标题是:理性讨论一下“95后”小花格局。
第一阶梯:江川、姜宇昂、皓新战、鹿麒。
第二阶梯: xxx ,等等。
网友留言:
1.假装看不出来要吹谁。
2.展望未来而已吧。
3.说实话这里面就江川演技像坨屎一样,全靠吸白浅血,我演戏都比他靠谱。
4.姜宇昂一线封面都没有,作品口碑垫底,电影、电视剧、综艺都是十八线。东南亚扑街又来自炒了。
5.江川和姜宇昂好像有故事,有没有人爆料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玩意儿!
江川啪地把电脑一合,丢给小涫,接着起身,换个手拿稳手机,专心打电话:“最近叔叔怎么样?”
“挺好啊。”
“那你呢?”
江绵不耐烦了:“我也挺好啊。”
“嗯……那……”江川犹豫着,又顾左右而言她,“那你最近在干什么?”
“我上班赚钱泡小哥哥练马甲线啊,现在正在健身房锻炼呢。”
“就你那五毛钱的马甲线,练来练去不就那样。”江川忍不住吐槽。
“嘿,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江绵啧一声,“没事儿我挂电话了,夜生活丰富着呢,求别打扰,行不行?”
“哎哎,你等会儿,等会儿!”江川看了看周围,走到候机大厅的落地窗前,压低了嗓门,“我想问你件事……”
他改了说法,声音越发地小:“是请教。”
“我去!我就知道,心想你没事哪会想起我这个便宜姐姐呢。”江绵会心地笑了,懒洋洋地说,“啥事啊?说呗,我来教教你。”
江川把手搭栏杆上,眺望着远方:“我现在有点后悔。”
“怎么?”
“我觉得我做错事了。”
“什么事?”
“就最近……我发现我真的有点对不起一个人。”
“哟,稀奇啊,还有能让您内疚的时侯啊!你这是对别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江绵了解他的性子,所以更加惊讶,“男的女的?”
“女的。”
“还有你搞不定的女人?”
“哦,许柔吧?”江绵瞬间反应过来说出她的名字,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江川头皮发麻,心一紧,彻底听不下去了,把电话直接挂断。
飞往马来西亚的高空上,江川拉过毯子,看着窗外的云,渐渐走了神。
他脸色苍白,胸口有种钝痛的感觉。
江川凌晨三点醒来,翻来覆去,再也无法睡去。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看着许柔收拾那碗剩粥,一时间想起的是很多年前的一个画面。
他的脚步彻底迈不出去了。
那天他带许柔去喝酒。
清凉的夜晚,许柔喝醉了,路都走不稳。在路灯下的台阶上,她缩着肩膀,肩胛上的蝴蝶骨很瘦。
她的脸埋在他的腰间,一对清秀的黑眉拧起,枕在他的腿上梦呓。
她连醉时倾诉都依日克制。
他听到许柔轻轻地说:“江川,我真的不会哭的。你不要离开我。”
江川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只感觉到她一直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在黑暗中笑起来。
她真怕被人丢弃。
许柔?
哦……
你说她呀,她不是早就跪在你面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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