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摄氏度 红豆黑豆
记记日记 第四篇
故地重游。那个做饭的凉亭还在，那拾捡的小树枝还在。
“儿砸，你在瞅啥，那里有什么东西吗？”爸爸在后面小跑着，想追上我。
我顿了顿，然后说没有，只是刚刚跑过去一只花狸猫，可能在追小耗子吧。
我瞅啥呢，瞅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儿童节和第一个青年节，我们的庆祝都是在这里，我们吃着最便宜的烤红薯，也可以笑得很幸福。
“哎呀，儿砸，你大了，我都快追不上你了！”
我回眸，微微发觉他有些发福，昂贵的休闲衫和保养品也遮不住那日益脂肪壮大的肚子，白净的脸上也愈发油光发亮满面红光起来。
我嗤笑，他可是最爱泡健身房的技术流，即使不当老板，去当健身教练也绰绰有余。
男人有一点挺奇怪啊，自个儿可以胖得像放大镜下生物应激的膨胀河豚，女儿也可以，老婆不行，必须是盈盈一握的腰肢和平坦的小腹。大家也知道，人上了年纪，体内的营养流失得快，所以我那小妈，日常生活就是周一学习插花艺术、听个健康讲座，周二去医美do个拉皮美白提亮和热玛吉，周三在家弄个烘焙裱花蛋糕、小起司，周四周五周六周日，就是帕梅拉普提拉瑜伽还有一串我闻所未闻的运动名词。
于是她精神焕发水嫩透亮的，我爸看起来就虚到了根骨上，跑三步就喘口气……
“语语啊。”
“干嘛，有事说事。”我在鱼的表面刷着酱料和细盐，反复来去，要刷均匀才好吃。
早上荷包蛋就是，我想起那一口下去满嘴的盐味我就哇了。呵，保姆阿姨才请了半天的假去参加儿子婚礼，这伙食就这衰样了，乐色。那中餐西餐法餐意面还什么宫廷糕点，报班没有一样落下的，结果煎个荷包蛋还不如我随便磕一个蛋，到锅里翻一翻。
“语语，那个……爸爸跟你普及一下知识啊。”
“嗯？什么知识？”
小鱼儿在烤架上滋滋冒油，逐渐成了酥脆的金黄色，吸一口，嘿，可真香。
“性知识。”
“……”
“爸，你有啥不懂的，你问吧。”
我爸瞪了我一眼：“你个小兔崽子，你成天在学校学的都是啥呀，正经东西一个都没学到。哎……你没和班上女同学乱搞男女关系吧……”
“爸。”我微笑。
看来上次的事还没完，他指定觉得我思想上有问题，做文章不专心，前程不想想钗裙，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lsp就是纪伯伦。
“母亲是您的初恋吗？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吧，我想听。”
“等你大些我再说，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过好当下的生活就可以了。”
“我猜她不是。”
他微微怔住，只说：“鱼好了，我们湖边吃烤鱼吧，那里景致不错。”
白鹭湖有凉亭，凉亭有厨灶，厨灶有烤鱼，烤鱼在我们手上，我们在杨柳风中，风吹落梅花，梅花花瓣坐在湖心荡…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
弟走从军阿姨死，今年欢笑复明年。”
“爸！你背岔劈啦！！！”
“哪里岔劈了？”
“应该是‘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
“哎呦，我儿子不错，课文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故意错的，看你能不能纠正咯。”
“……”
这语录怪熟悉。
“你工作就一直在这边，定居了也不回去了是吗？”
我伸手接住了一瓣落梅，一屁股坐到青草地上了，人工铺的草皮，很柔软。
“嗯，你们都在这边，我回到哪里去？”
“那外婆怎么办？”
“你外婆不是也在这里么。”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老妖婆！”
“语措。”
“唉。”
“你想回去了？”
“没有。”
“还是回老家念书吧，这边教育不行，洋文会几个，考大学过不了，我当年就懊悔我怎么没考上研究生，唉。过完年就回湖南吧，也住寄宿制学校，那边就别读私立的了，也吃吃苦。”
“你不也是大学吗？”
“那不一样，那是自考的本科，终究是差了啊……”
“可是你手底下管的都是大学生，复旦毕业的学霸也不过在倒咖啡。”
“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让你好好念书还能害了你呀，考个好大学，你谈朋友我也不管你，只是别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闹到家里不好听，你毕业了来公司帮我。”
“你又来。”
“去吧，你外婆…也需要你。”
我看了一眼他，风很大，吹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眼睛里朦胧的，起了雾。
“成，反正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只是舍不得班里有几个朋友玩得特别好。”
“你以为你那些哥们真心把你当朋友，你们都不在一个阶层啊，他们都是祖辈荫德家学渊源，成绩也比你好，这是精神上的不对等；他们爸妈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爸妈是啥，你爹我就是个暴发户！这是物质上的不对等！”
“你说得不对，你是发了，但不是暴发，我妈是个好女人，虽然她不在了，但是你赚了。”我淡淡道。
“爸，其实我从来没有乱搞过关系，我只是…厌恶这个环境，但还是正在被同化。”
铃声：咕叽咕叽，白头偕老难见到，睡觉起床慢跑洗澡，下班睡觉，谁比谁好，能差到多少…
“你的电话。”
“我可能……”
又是公司来的电话，我爸昨天加了一个通宵的班，现在还不到中午，又喊他。
可是我却不能任性地留住他。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公司需要你，你回去吧，学校那边我可以联系的，午饭我也可以帮忙做的，我会在春节前把这些做好。”
保姆阿姨应该没那么早回来。就小妈那手艺，算了吧，我还不如啃荞麦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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