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岁月尽头,他爱上的女子终究不是我这样的。
我双手覆满面庞,泪水滑落指缝,我想着那个男子是如何牵着她的手,看尽山花烂漫,锦绣河山。
那时我年纪尚轻,以为十丈红尘里的爱情不过是喜欢至极,爱而不悔。可是后来我才知晓,我们之间独独缺了一个你情我愿。
我遇见他那一年,大约双十年华。灼灼桃花,开在十里八乡。
他在桃花树下吹着玉笛,笛声悠扬,传至我的耳畔。我走近细看,那是一个双眼失明,风华绝代的男子,白衣胜雪,独立于落花时节。
我脚步极轻,他却没有丝毫发觉。
笛声停止,他才彷佛感觉到我的存在。只听得他说:“敢问阁下是何人?”
我的眸光紧紧被他吸引,缓缓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经过此地,有所打扰,还请见谅。”
他黯然笑了一下:“算不得打扰,这本也不是我的住处。”
我看着他目光无神望着我的方向,试探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见啊?”
他略微怔了一下,随后说道:“在下确实是双目失明。”
他扳动了玉笛的机关,瞬间那玉笛变成一根拐杖。
他用着那拐杖探路前行,途径我的身旁,不慎被我旁边的石头绊住了脚。
我急忙扶住他,入手感受到的是没有男子该有的强壮,只有病骨羸弱。
他身形虽比我高,可我觉得他才算那个需要人照拂的人。
他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直言感谢。
我看着他顿时心头涌上无限同情。
他不卑不亢,却也算那不受上天眷顾之人。
那时春光无限,桃花林里的桃色没有让我记忆深刻,可是唯独他的衣袂飞扬让我记忆犹新。
我再次遇到他时,那还是一月之后。
我本是无花药庐里的弟子。我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药师,可惜他走得早,一生又收了我这么一根独苗来继承衣钵。
我觉得十分有愧于师父,不能将师门发扬光大,医术也未能得其真谛。
可我却让那个男子复明,得以重见山水风光。
药庐里桃林十分近,那日我恰巧去桃林摘桃。
看见那个男子正在那树下小酌清酿,像是在等人一般。还未等我开口,只听他说:“姑娘,你终于来了。”
我有些疑惑问他:“你可是在等我?”
“正是。”
“你等我有何事情呢?”我喃喃道。
他站起身,走至离我几步之外,跪地而言:“姑娘,求你治好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并非先天失明,只是被人所害。”
我不知我该是以何种心态接受,可是我记得我当时答应了他。
半载时光,他与我居住在无花药庐。
世外桃源,彷佛天地只剩我们。
他曾揽过我的身子,说等他眼睛好要带我去看四海山川。
他曾说我的声音清脆如早春黄鹂,十分悦耳动听。
我对他痴心一片,爱至深处,无法自拔。
直至那日我摘了他眼前的白绫,他终于看得见我的模样。
只不过那时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却丝毫没有发现他眸底深处的一丝厌恶。
他没有说要娶我,可他第二日却是同我来告别。
我以为他要带我离开药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要独自一人离开。
“阿凝,你应该晓得我的身份不同常人,我这次离开,不想带你出去,将你牵扯进那些纷扰之事。你等我一年好吗?等我一年之后,我便前来娶你。”
他的语气铿锵有力,字字诚挚。
我信了他这话。
那一年,我看着桃花盛开而又枯萎,新酿的酒已发酸,可是我还是没有等到他。
我甚至觉得他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只有我在这场梦里爱得死去活来。
那还是在两年之后,无花药庐里来了客人。
他抱着的那个女子,容颜绝丽,奄奄一息。
他一如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她。
我有些恍然问他:“你还记得两年前离开的话吗?”
他苦笑了一下:“阿凝,你忘了两年前的我吧。”
我要如何忘呢?我盯着他怀里那个女子,绝色倾城,比我好看不知多少倍。
我在想,是不是我长得也不大好看,所以惹来他的不喜。
我还是救了那个女子。只是她病的太重,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能离开。
前庭廊下,他走至我身旁,问我要什么报酬。
我有些自嘲地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那个女子好看,所以你才喜欢她?”
只听他说一句:“不是,阿凝,你很好,你有一双妙手可救死扶伤,可令人起死回生,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
“可是你不也不喜欢我吗?”
他微怔片刻,转而轻笑:“阿凝,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我不想亏欠你的。”
“我想要的,我以为你都懂。只是你做不到罢了。”
廊前雨下,我转身清泪滑落。
我要的是天长地久,而不是珍珠美玉。
我要他情深意重,而不是言辞客套。
那个女子过了大约五日才醒来,我看着他对那个女子嘘寒问暖。忽然觉得,这本是我家的地方我却像个外人一般。
我曾无数次想要那个女子死在我的银针之下。可是我怕,我怕他真与我反目成仇。
那年立秋时节,他带着那个女子离开了无花药庐。
那个女子看了我墙上的画,那画是两年前他画给我的桃花图。
她识得那是他的笔迹,竟然想要杀我灭口。
她怕我抢了她的爱人。
他们离开那天,我没有去送,可是我趴在冰冷的床头,眼睛全是血水不断涌现出来。
他冷眼看着那个女子将钗刺入我的双眼,无动于衷。
他说我已无用处,说他当年正是因为知道无花药庐在此处,才在桃林出现。
他说我长得这么丑,也妄想高攀上他当朝皇子。
他说他爱的女子,该是如他身边那人一样,绝色无双,可以帮扶他直至登上皇位,共享人世繁华。
我冷笑着说:“你一定是个暴君。”
“暴君也好,明君也罢,阿凝,我不得不除掉你。你知道太子他被我下了毒,可这普天之下,只有你能解毒。他很快就知道,无花药庐里再无无花药师。”
原来我所有举措在他眼里好似一场精彩的折戏,我忽然觉得我自己就是一场笑话。
是不是爱一个人就是一场笑话,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何还要去爱一个人呢。
我们不是缺两情相悦,而是这红尘相遇,一开始他便有所图谋,只是我以为人情深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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