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落了一胎。”
父亲叹着气,难得脸上出现自责的表情,他沉默着放下案上刻好的第七个刻着阿猫的小玉坠,又不胜小心地抱起了我。
母亲最近心情也不大好。
我那次睡觉时听到的,是因本该是两个月的身孕忽然落了胎,虽说身体已恢复了七八,可于她而言终究是颇为难过的一事。
已是两次了,厥卿本该有个阿兄或阿姐的,贞观九年的时候有一个,许是阿娘以为有了厥卿,这次起码能保住这个,没想到侥幸来侥幸去,厥卿才是那个侥幸。
其实母亲还算好的,昨日陪母亲去看望病中的遂安夫人,我却听她道几位阿姨的事,说是那五六个也都是这样,她已不多怪了。
可是若他们能诞下来,我也该是有七个活泼可爱的阿弟阿妹的兄长了。
这番不幸的遭遇阿姨们并未多说什么,落了胎亦只是悄悄告诉阿父的乳母遂安夫人,自己伤心着可怜的坐不住的孩儿。
可阿父这人向来敏感,待无意间晓得这个公开的秘密,自是伤心又心痛,于是每个人都刻了阿猫的玉坠,以此来惦念他们。
是各色形状和坐卧姿态的阿猫,都很可爱。
“怎的都这么娇弱呢?”
阿父叹息道,抱着我的脸庞忽然狰狞起来。
他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摇我的身板,又像是在质问我那几个过世的兄妹:“我是苛待你们了吗?这么好的条件供着,又不是让你们做什么辛苦的差事,就乖乖呆在阿娘的肚子里长大不可以吗?啊?一个喷嚏,几声咳嗽就没了?是用什么做的?看什么看?你也是!还有厥,生下来倒是生下来了,却得的这乱七八糟的怪病,一个差点病死,九岁了才这么大点,一个整日哭哭啼啼地站不起身。你们啊你们,就不能争点气,和别人家的孩儿那样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吗?”
可,这事能怪我吗?
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父亲暴躁的质问里抽抽鼻,眼角不禁溢出了委屈的泪花:“阿父,我,我错了。”
上方的斥责顿了顿。
父亲看了我许久,很是酸涩地一叹。
“也不晓得是不是造孽……莫非当真是当年的报应吗……是了,我是父亲的嫡长子,又同样是储君,要报应是该落到我的头上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落在我头上呢?”
他小声咕哝着,低落的目光转回到我的身上。
继而欣慰地亮了几分:“幸而你病好了,也算得老天仁慈,许是看我无辜给我留一条活路……唉,若非你康健起来,皇帝就算是为了脸面,恐怕也见不得我了。”
莫非皇帝还因为东宫多病儿的事对父亲生过偏见?
我猜测着父亲啰啰嗦嗦的唠叨,两月来又长了些肉的手掌被他拿出来比划着,本是掌心的大小如今已到了一指的地方,看着白白嫩嫩软乎乎,十分地香甜可爱。
“现下倒是好好长了,比你那小药罐子阿弟争气些。”
父亲嘴上嗔怒了句,联想到什么目光落在自己脚上,方浮现的欣慰也消失殆尽:“只是他更不幸,怎的也和我一样,年纪幼小便手足不济呢?唉,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厥卿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
他终于落起泪来,比之宫里失子的妇人还要凄厉些。
这般无助的样子,我听得更是难过。
我那已两岁的阿弟,一生下来便是手脚冰冷,什么药喝了也不顶用,每次去看望母亲时顺带看他,都是在呜呜咽咽地拍着被衾哭闹。
实在娇气可怜,那副模样像极了发病时的父亲,母亲有时忍受不了他这副难过的形容,常背着他拭泪哭泣。
“我能保护好阿弟的。”
我贴上父亲落泪的脸颊,希望能够安慰他一些:“儿以后好好长。长大后保护好阿弟,谁也欺负不了他!”
……
然后我就改了名儿。
我被皇帝捻着发上的红绸发绳摆弄着,掸掸褶皱的大红衣袖,淡然向他解释起来:“他怕阴气邪祟冲撞到我,是以给我改名叫‘阿女’,又要我成年之前穿得鲜艳些,好给它们吓跑了去!”
我挤挤眼捻了颗芝麻糖扔入口中,围观我的一众臣子皆唏嘘起来。
“李女?唉,这……太子爱子,然则终究有些……”
那叫褚遂良的侍臣指着我的衣袍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为难。
“不像话。”
眼花的魏征仔仔细细地端详过我的身板,忽作慈蔼叹息:“不过确非虚言,民间幼儿多有夭折,遂用这种法子瞒天过海,大约是有些效用。”
“不过你这鲜艳的样子,倒是活泼得不行,”大父拉着红彤彤的我转了一圈,指着我臂上的图案笑道:“这衣服很好看嘛,热闹得很,我赶明也叫人给雉奴和兕子他们做身。啧啧,你看这蝴蝶,这芙蓉,还有这狸奴,看着真是不错。”
这图案布料是阿冬寻的,衣服是阿秋给裁量的,还有阿春搭的衣裤,料子乃是薄厚恰好的木棉布,看着鲜艳亮丽,穿着也很舒服。
阿父说金气重的东西不大适合我,是以要我平日多穿这种不带“锦”的布料,现下我一身不是布就是木的,也是因他不要我佩戴金器的缘故。
大父捏捏手腕上的松木珠,于是一股冷香散发出来:“难怪一股松香。让我猜猜,这精致又文雅的小玩意儿,怕又是你求着你母亲给弄的罢?”
“你们不晓得,这小猫崽子可黏人得很,定然是撒了娇。”
那些臣子们调侃的笑声闹得我很是无奈,我只好鼓起勇气,矜持地握住他指着我的手强调:“我不是阿猫。”
唉,大父以为我文静,于是总是合着外人调笑我,每每闹得我非要活泼些才罢休,真是恶趣味得很。
我舔舔嘴角零星的芝麻,取出盘里的一颗麻糖堵住他的嘴,像平日提醒父亲那般提醒于他:“皇帝大父,您还有政务没处理完呢。”
他终于没空嘲笑我了,嘴里嚼着他的芝麻糖,一手听话地拿起了奏疏。
我方有空寻了安静歇了下来。
逗弄我的臣子们也都知趣归位,各忙各的去了。
真是。颇有些累人。
重生大唐之暴君的宠儿——d888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