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孟婆汤（三）

身边传来宾客们轻声的哄笑，领舞的姐姐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羞愤难当，却还是忍不住分出一点儿眼神去看他。

“侯爵。”

他突然出声，振得我心头痒痒的。

“你这舞姬，舞未免也跳的太差。”

那一刻，我只感觉心头一凉，脑袋中的旖旎一下子就空了，任凭身体随着记忆舞动，思绪更不上脚步。

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退场，我不知道这场宴会是怎样过去的，烟火在天空炸响时，我忽然听见他的声音。

“侯爵，你知道，我不缺女人。所以这一批舞姬，你还是带回去自己享受吧。”

他笑着，明朗的面容像是少年纯真，语气中却净是圆滑老成。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侯爵说了什么，他猛地对上了我的视线，走过来勾住我的脖子。

“既然侯爵盛情难却，那我便收下一个好了，喏，就她了。”

语毕，他放开了我，拍了拍手让侍女带我下去。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马上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我以后是他的女人了。

我明白那欢欣在心头的是“喜欢”，也明白走进那坐着一屋子女人的房间时的情绪叫“失落”。

见他的第一面，我知道我献出去的东西叫“爱”。

“又有新人来了。”

一个大波浪卷的姑娘打量着我，看着我紧张的神色笑了出来。

“不用害怕，没人会害你。毕竟……这偌大的大公府邸，就没有一个姑娘是他真正的女人。”

“我们…只不过是权术的棋子罢了。”

她说这话时，满脸都是过来人的无所谓。我呆呆地看着她的绝色倾城，忽然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我难过吗？我大抵是难过的吧，但又为自己能够离他更近一点儿而悄悄欢喜。

是夜，我紧紧抱着软绵绵的抱枕，躺在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床上，看着静谧的月色发愣。

我当然明白自己是棋子。

本就是被培养出来的舞姬，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归宿？

可是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突然就开始渴望“爱”。

这种渴望在独自思索中被无限放大，直到一双手从后抱住我。

是他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那个幸运儿，陷入爱情的欢喜也让我不愿去考虑这样的问题。但涌上心头的疯狂的欢喜，让我在他进入时感受到了莫大的快感。

痛，很痛，但兴奋与快感更甚。

我拼命地抱住他，却又小心翼翼不敢把他抓伤。

从此，我成为了大公府里唯一的——

宠妾。

那满屋子的姑娘们都来祝福我。无论是真心的，又或是假意，其实我都不在乎。

我有他就够了。

夜夜的翻云覆雨让我沉醉，平日里温柔的亲昵也让我留恋。

我是多么地幸运啊！我这样想着。

我爱的人也爱着我。

即便是自欺欺人我也甘之如饴。

我是不一样的。

我是“唯一”。

——————

我见她停了下来，猜出后面的事她已经不想说了。于是打了个哈欠，牵住了她的手。

“不想说便忘掉吧，走，随我去喝孟婆汤。”

“你怎的这般冷心冷肺。”

她苦笑着，看着我的目光里不知是什么。

不然呢？

我挑了挑眉。

这种故事，我都听了不止千遍百遍了，如果个个我都放走，岂还担得上这孟婆之位？

“罢了，罢了，你便再陪陪我，听我倒倒苦水也好……”

我看着她沉默，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所以呢？后来你就又死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至少是在幸福的时候死的，那简直就是我的奢望了。”

她成功地被我逗笑，语气也轻松了些。

“其实也是我该的，忘了自己的身份。爱情和权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

“萨贝达大公。”

来人敬了他一杯酒，笑得爽朗，脸上的胡须都在微颤。

“胡林大公。”

他配合地碰了一下，扬起头来一饮而尽。

胡林看了我一眼，眯起眼睛大笑道

“萨贝达大公还真是佳人在怀，成名在外啊，不知道这样美丽的小姐，大公是不是日日都能见着。”

“那是自然。”

他有些骄傲。

“能留在我府里的，必是绝色。”

“怎的，胡林大公有兴趣？如果这样，等我们这桩协议谈清楚后，我满屋子的美人，任君挑选。”

说着，他搂紧了我，颇有些宣誓主权的意味。

然而胡林却像是没看见他显而易见的警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着声音说着

“不如，就眼前这位吧。”

我莫名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但他却是放开了我，面色上不很高兴的样子。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他先做出了妥协，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件事还是之后再详谈吧，胡林大公，不如先尝尝我们的餐点？”

说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的副手过来，耳语了几句，我便被他带了下去。

我不明白这是麻痹敌人的战略还是不敢动作的被迫，我只知道他的妥协让我很不安。

“伍兹小姐，请在这里等候。”

他的副手这般对我说着，冷冰冰地瞟了我一眼。

我没有被带到那个满是女人的房间，我不在被选择的人之中。

我自我安慰着，却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我还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而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害怕是对的

那大概是，抱着满腔的幻想与侥幸，最终依旧是在冰冷的话语中支离破碎。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的意识到，原来我一直坚信着他是爱我的。

是什么让我产生了这种错觉呢？是他独一份的宠溺与占有？是他如入骨髓的情话？

我一直以为我是不一样的那个，以为他对我的好叫爱。

“你带着这个去，想办法把军事地形图搞到手，务必尽快，你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连到最后，他居然都不来见我。

我不会质问他的啊，我也不会反抗的啊。

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看着副手塞给我的白鸽，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和大家一起练舞的时候。

那时……侯爵也是在一旁絮絮叨叨着这些我们无法明白的事。

到最后，我同原来还是一样的。

仅仅因为一句话而已。

仅仅是他流露出的欲望而已。

我便从天堂被打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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