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一件事物越完美，就越感到幸福，这样也就越感到痛苦。

——但丁

越美的东西越危险。这点在母亲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全都死了。除我之外，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她是童年的梦魇。

我的母亲。

一个癫狂偏执的蛇蝎美人。

梦是一种证明，想象或梦见不曾发生的东西，是人内心最深层的需求之一。

我不知我渴求着她身上的什么。

我恨她吗？也许。

我爱她吗？从未。

我时常好奇。她这样骄矜傲慢的霸王花，究竟是哪里吸引了我的父亲呢？

时隔多年，我从三本书页发黄的笔记本中找到了答案。

这似乎是父亲的笔迹。

【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身世高贵，是贵族出身。还善文墨，气质娴雅。

只是她身边总有个阴魂不散的土里土气的穷小子。偏偏她一副纵容的态度。现在我也不好干涉太多。只能暗中警告那小子。她可是我钟意的猎物。我奉劝你这家伙最好别跟我抢。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我似乎有些习惯那女人的存在了。有这么一个夫人似乎也挺不错的。就算是当做花瓶观赏也挺赏心悦目。

你是我的。纵使死亡将我们分离。你是我花园饲养的夜莺】

还有些是一个陌生人的笔迹。似乎是写给母亲的。

【我会在黄昏之后，破晓之前，静静守望着你。你是我心间盛放的荼靡。

】这是告白吧。我想。会是谁呢？

是母亲之前的恋人吗？不会就是父亲看不惯的那位吧。

我继续看下去。

【我对不起你啊。我太穷了，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甚至还要你委身于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以拉取他对我的资助。我太弱小了。作为一个男人，我是多么失败啊。】

剩下的字被污迹遮住，看不分明。

【我快要死了。我还是没能救出你。我多么期望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啊。】

这个人对我母亲倒是一往情深。就是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

咦？这是母亲的字迹。

【我终是负了你。清彦。

我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忘了我吧。】

【我和那个男人是在一场酒会上相识。大家衣冠楚楚，举着西洋的高脚杯，跳着西洋传来的交谊舞。我是旧华族的女儿，自然也是有资格赴会的。那个男人是这场酒会的焦点。明明站在不显眼的角落，可他就是硬生生将其他人衬得黯然失色。我还记得，他遥遥向我举杯。唇边带笑。我竟觉得那一刻，我似乎爱上他了。真实可笑啊。我，我竟然看上了一个魔鬼。在背叛你的前提下。我当时甚至想，如果我以后的结婚对象是他这样的，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我的父母急于摆脱贫穷的窘境，他则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装点门面。天作之合，不是吗？我想到了你，清彦。你比我更自由，更加像理想的自己。我爱你。可我不会嫁给你的。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嫁给他，我能帮你拉到你目前最需要的资金和人脉。就当是给你的小小补偿。】

【我低估了他的掌控欲。我就像他豢养的家犬，想起来时拉我去溜溜，没想起来就锁在家里。这样没有尊严的日子我受够了。】

【清彦，是我害死了你。不对，还有那个人。那个人也是帮凶。那个人一直看不惯你。我没想到他会落井下石。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撤掉投资。我对不起你。我会替你和自己报仇的，以你我的爱情起誓。】

【我下不了手。清彦。我下不了手，对那个孩子。那孩子，是我和那个男人的孽种。可是，我看到他总是会想到要是我们当初在一起。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

那孩子一点也不像我。也一点都不像那个男人。纯稚得像个刚出世的小羊羔。总是喜欢用那双棕色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在疑惑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

原来是这样啊。母亲爱着清彦。却为了家族和替清彦博得更好的前程嫁给了父亲。父亲不爱母亲，却因为母亲的家世娶了母亲。还暗中打压清彦。清彦爱着母亲，却只是暗中守护。不敢主动出击。太过脆弱。经受不了母亲嫁给他人和事业失利的双重打击。郁郁而终。

他们谁都没有错，又都有错。

我远走他乡。成了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主要写婚姻生活。

当被杂志社的社员问起：“高群老师，你作品大多写的婚姻生活，是亲身体会吗？”

“前田，你这么问老师实在是太失礼了。快向老师道歉。”

“没什么。我并不觉得冒犯。只是原生家庭的经历比较难忘罢了。我本人并没有结婚生子的意愿。”

“为什么呢？高群老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其他杂志社员也加入了对话。

“这个嘛。爱与恨都是过于深刻的感情啊。一不小心，就会被烈焰灼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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