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希微札记2

03

当头顶的长鞭只朝一个地方甩时，其他地方便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安稳舒适的地方是生命的温床。所以黑土里长出了花草树木，花草树木引来了鸟兽虫鱼。

时间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将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披红戴绿。我并不反感，也并不欣喜这样的变化。

我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它们在我身上扎根繁衍，生出灵智，变成会双腿直立行走的妖，修炼成人形，最后在某一天突然消失。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也许是去了外面那个我去不了的地方，也许只是单纯的消失了。

我们在同一个世界，又像是在两个世界。不仅在于它们可以去我去不了的地方，拥有我无法拥有的情感，还在于它们与我无法交集。

看不见，碰不着，百年千年，身旁沸反盈天，但我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观摩研究它们的喜怒悲愁、爱恨情仇成了我唯一的消遣。

04

有人上了山，他们带来了那些突然消失的妖的消息。

它们真的到了外面。

听说外面很大，和这里像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那外面的世界是我的世界，还是我所没有接触过的第三世界呢？

05

那些上山的人带来了新的知识，也带来了新的纷争。

他们死了，还拉了几只妖垫背。作为旁观者的我，不得不吐槽一下他们脑子有病。

我看见了他们的魂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除我以外的魂魄，也是我第一次明白了生与死的距离——那些魂魄就在眼前，可那些妖就是看不见它们，也听不到，摸不着。

原来我是死魂吗？

他们其中一个魂魄撞开了我，逐渐飘远。

我诧异地摸了摸肩膀。我想，我确实是死魂了。

但后来我发现我和他们是不同的，半个时辰之后，我看着七缕青烟从他们身上飘出，消散，然后他们变成了三个，各自飞远。

他们的魂散了。

真神奇，我想我找到新的消遣了。

我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给他们各自为营的三魂编号，然后追踪调查，终于研究透了原因——死于非命者魂飞魄散，我身外有结界，它们飞不出去，只能在山中转悠。它们的尸体被埋入土里，落叶归根，孕育出新的生命；它们的命魂会依附于未生灵智的山石草木之上，或被鸟兽虫鱼吞食；它们的天魂和地魂则四处飘荡。若是有缘，便可魂归一身，再生七魄，重获新生，要是无缘，就只能继续游荡。

不过我这儿地儿不大，大大增加了它们相遇的缘分。

只是不知道他们变成自己憎恶的妖心里作何感受。他们不敢说，我也摸不准。

06

好景不长，悠悠哉哉、无灾无难的生活总会有结束一天。

那日，我正“坐”在一棵树上，看树下两只小妖卿卿我我，突然一道天雷直冲我来。

我虽疏于锻炼数千年，但还是有点肌肉记忆的，所以我有惊无险的躲开了。但我身下那棵树和树下那对小情侣却没这么幸运了。它们被劈得外焦里嫩，当场死亡，十分凄惨。

我见状不妙，忙左右逃窜，可惜娇养了数千年的身子已然不太灵活，等我跑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挂了不少的彩。

我到山顶一看，那个被劈得只剩小腿粗的替罪羊果然已经断裂在地，就剩个一寸高的小石墩，而被我剥离出来的天魂就窝在那里面，任我后来想了千百种办法也没能抽出来。

天雷停歇之后，我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发现山上的生灵死了个七七八八。绝望的哭喊声，残破的尸体，层层叠叠的灰烬，各种焦味混杂，说是炼狱也不为过。显然，但凡生了灵智的，都被天雷眷顾了，无一幸免。

然而苦难只是刚刚开始，曾经的乐园已经彻底转变成了人间炼狱。

它们花几十年、几百年的时间重获新生，却终究还是葬身在了天雷之下。生死轮回，循环反复，三魂魂力消磨殆尽，它们便彻底灰飞烟灭了。

我不知道它们最后是否会觉得解脱，只知道它们越来越不会笑了。当年的欢声笑语一去不复返，希微山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牢狱。

也是，它们怀揣着百世记忆，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等待着可能再也等不回的故人。这样可怕的人生要如何微笑面对呢。

或许，去外面是他们唯一能摆脱如今困境的方法吧。

可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妖突然消失了。也很少有人敢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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