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说走就走，我戴上口罩，换了鞋，就出门了。

说是不热，可阳光还是有些刺眼，我没戴墨镜，只好低着头走才能稍稍躲避强光照射。草，花，一片又一片，虽然叫不出名字，不过都郁郁葱葱，争奇斗艳，一派生机盎然。

许是我习惯闷在家里，外面的这些，还让我觉得有几分新鲜。我以前多么粗心，附近的风景都不曾留意，只看路了，错过了多少美好。

空气也是清新的，混着泥土气息。梧桐树叶又大又亮，伴着微风摇动；夏蝉鸣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刚刚出来，外面很不错。”

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

“嗯嗯。要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促进身体健康。”

“知道了。”

“你看，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多出来走动不会有错的。”

“嗯嗯。”

多出来，要多出来，以后要常常提醒自己不要总在家里了。家，未必比外头好，我是知道的，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急着赶回家了，也不顾及出来没多远了。

还是没逃过，她刚刚迈进家门。

“你去哪了？”

“没去哪，就到外面走了走。”

“你穿成这样，头发都不梳？”

也不知怎么了，这一次，我居然抬起了一直埋得低低的头，跟她对视了。

“你还要这样吗？”

素颜＋便衣，是我现在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不要不听话。”

如同戒尺重重地敲击在背上，我只能努力地保持站直的姿势，依然不肯低下头。嗓子像被毒哑了一样，说不出话，却火烧似的难受。

“这些天，你以为我没注意是吗？不好好穿衣服，不好好收拾自己，倒是一天天手机不离手，窝在房间不出门，也不知道跟哪个家伙交情那么深，天天聊到半夜。”

“我有朋友。跟朋友聊天，我觉得很正常。”

对于她说的“家伙”，这两个字，我很反感。

我背靠阳面，一动不动，像学校南门口的大理石雕塑。地上有房檐的影子，在我们之间割了一道分界线，明暗相隔。

“朋友？第一次在你口中听到这个词。”

她惊讶极了，绕着我转了一圈，慢悠悠的。

“恐怕不单单是朋友吧？”

“抱着手机一会笑一会又哭的，我都没见过你这样，哪个朋友能使你这样啊？”

我终究还是低下头，看不到她的表情，逃避她那令我不适的眼光。太阳仿佛更强烈了，我的耳朵和脖子都烫极了，浑身汗如雨下，衣服黏在皮肤上，委实不好受。

“汪汪……汪”

多多突然从屋内跑过来，殷勤地舔着我的鞋子。

我的沉默似乎令她失望。她不再说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走掉了。

我的僵直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放松。弯腰抱起多多，我径直走进门，与烂透了的外面隔绝。

“不单单是朋友吧？”

我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经过刚刚的一起，我的头晕乎乎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他，从未没见过面，他家在哪里，他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我都不清楚。

我们是朋友，不过，有点特殊，是网络上的。

曾经，我有过想要询问他那些的欲望，只是，问这样的问题会不礼貌，他会不高兴，越想越觉得不应该，于是一次次打消了念头。

我对他，没有那样的感情吧……

多多在地上来回跑，欢腾得很。

天变得阴沉，不知何时，屋子里也笼罩着一片阴翳，光线暗了，多多被阴影覆盖，它的金色皮毛也失去了些光泽。

它最喜欢在阳光照耀着的地方奔跑，不爱在阴凉的角落停留。

于是，它便不再乐此不疲地围着床和桌椅跑来跑去，反而瘫软地贴在门子表面，跟我一样郁闷似的，发出“嗯”的声音；指甲蹭着地板，“哧哧”的响声并不算好听。

“刚忘记说，你的快递放在桌子上了。”

我迅速溜出房间，看到红木桌上放着的大大的纸箱。

翻箱倒柜找到了剪刀，小心地拆开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褐色的卷毛熊娃娃，戴着一顶黄色条纹的圣诞帽，两只短粗的手抱着一个心形的粉色塑料盒，里面装满了塑料做的星星，在半开着的窗户透过来的阳光下一闪一闪，各种颜色，亮极了。

“快递到了没有？”

“嗯，我刚刚拆开。”

这是辋川送给我的礼物，他说，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相逢。

“谢谢你，我很喜欢它。”

“喜欢就好。可爱的娃娃应该送给可爱的女孩。”

我像抱婴儿一样轻轻地把它抱在怀里，凑近“皮肤”闻了一下，有种淡淡的薰衣草香，不浓重的清新，这样的味道最是好闻。

好了，现在我有两个玩伴了。看着多多，还有这只小熊，我幸福极了。

“你仔细看看它，还有惊喜。”

惊喜？我兴致勃勃地端详它，从头到脚，又想扒开它的精巧的牛仔套装，瞧见衣领里面别着一张小纸条，写着一行小楷——

“活在这珍贵的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是海子的诗！

“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这句诗的？”

“看来很巧咯，我也很喜欢这首诗。”

和他聊了那么多天，对于这样的巧合我已经没有惊奇的感觉了，反而坦然，更加坚定地认为我们之间有莫名其妙的缘分。

我拿着娃娃，走向窗户前面。此时天色有些暗淡，西面的落日周围是一圈圈一层层的霞，晕染黄昏；霞光覆在草丛表面，原本浓烈的绿又多出几分别样的色彩。

太阳强烈，水波温柔。

——是很珍贵的人间啊！

跟熊娃娃合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这一次，我没有屏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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