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想明白之前，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艾尔海森没收了卡维的房门钥匙，早晨出门时将房门反锁，咔嚓一声冰冷的声响，卡维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局面？卡维在心里认真思索着。

起因是他为了完成研究课题，通过同学介绍从小道途径认识的罐装知识商贩，花高价买了一份本来以为能用得上，实际上到手后研究发现完全不是他想要的，想退货商贩也迟迟联系不上，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不容易艰难完成毕业课题，耽误了找工作的好时机。在风光办完毕业典礼，所有的毕业生拎着行李走出学院大门的一刹那，卡维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无处可去。

身无分文的他没工作，没收入，连临时招待所一晚的费用也掏不出来，鼻子一抽，眼睛酸酸的蜷缩在咖啡店门口，在刮风的夜晚里只能自己抱紧自己，还不小心挡了人家的路。对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卡维正觉得耳熟，仰头四目相对之时，艾尔海森那双平日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此刻越过风衣领略微惊讶地看着他。

“卡维？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肚子痛吗？”

一口血差点气吐出来，就差一点了。

你才肚子痛，你全家都肚子痛！当然卡维不能这么说，他说：“我没有地方住了。”

“哦……我那边还有空房间，需要临时借住吗？当然不是免费的，好消息是我可以给你赊账。”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大好人艾尔海森。”卡维唰地站起来，也不知道是动作太猛了还是气的一阵头晕。

至少先有个落脚地，之后的收入问题可以再慢慢想，卡维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卡维在须弥教令院妙论派里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了，知名度有多高可以用两个例子来说明：一是他的作品成为了教授授课时都要拿出来溜一圈的授课案例，这肯定了他在学术方面的天赋。二则是他本人成为了那个无论在走廊、食堂、任何一个角落的学生们聚在一起谈话中的那位“妙论派的才华横溢的美貌学长”，这得益于母亲优渥的外貌基因。

实际上卡维的生活真如传言里那样金光闪闪吗？却不见得，究竟过的如何只有卡维本人才知道了。

临近毕业，妙论派的学生们都在忙碌准备课题和论文，卡维选的课题他一直都很想尝试，但却不被任何人看好——似乎他总是这样能精准选中这样万里挑一的路线。当他把选题资料摆在导师眼前时，老教授的眉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

阅读完材料，老教授把架在鼻梁的眼睛上拿下来放到桌面上，对卡维投去意味深长且不解的目光：“卡维，你我不必多绕弯子，我直说了。你选择的这个研究课题，若是做成了可以是锦上添花，但也仅仅是这样了。若是做不成，你的毕业成绩可就危险了。”

“我知道，教授，但从一开始我就一直都很想做这个方向……我知道前辈们留下来的资料很少，但是我真的很想试试……给您添麻烦了！”

见卡维心意已决，教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会试着提交你的课题，向上面申请经费，但你要做好经费有限的准备。”

卡维执着于这个犄角旮旯里的课题，是因为当年他的母亲也选择了这个研究方向。他很早就找到了当年母亲的论文，虽然上面布满尘灰，借阅笔记寥寥可数，但他还是很想亲身体会一下母亲当时的心路历程，并且他发自内心认为这个研究方向并不是人们眼中的毫无价值。

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终端弹出来今日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提示他晚上还有一个聚餐要去——是曾经从知论派和妙论派毕业的几位学长牵头组织的，外加同届的同学们也会参加，对卡维也同样发出了邀请。

想到自己曾代表妙论派与知论派一起参加过一个研究项目，因为一些原因他中途退出了，如今想来自己当时年轻气盛，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不仅可以多认识优秀的学长学姐们，拓宽在知论派的人脉，而且是免费的蹭饭机会，没有理由拒绝，虽然现在每天都泡在智慧宫里忙着收集资料。

也是借由此次聚会，卡维见到了时隔数年彼时不欢而散的曾经的好友——艾尔海森。

回想起餐厅里认出艾尔海森的场面——一个人捧着一本书安静坐在角落里，与嘈杂的背景、周围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人格格不入，无人在意的艾尔海森，在卡维的眼里却格外显眼，他刚走进聚会的餐厅便一眼看见他。

他和学生时代相比有了些变化，眼神少了些锐利的感觉，头发长长了一些，气质给人感觉更成熟了……听同窗说艾尔海森现在是教令院的书记官，不少人对此表示羡煞旁人，这是每个知论派学生梦寐以求的职位。

除去他们之间曾经的不愉快，其实学生时代的卡维十分肯定艾尔海森，认为他是个能做成大事的人，相比较下自己则还是如此平庸，光是应付毕业课题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艾尔海森用钥匙拧开门，将卡维领进屋。终于暖和了一点，卡维环顾四周，发自内心赞叹：“你这个房子还是挺不错的嘛，看来书记官的收入很可观啊。”

“每个月付房租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然也没有今天邀请你入住的份了。”艾尔海森脱下风衣外套挂在门廊处，瞟了一眼卡维，转头对他指了卧室的隔壁房间：“书房里面打地铺，或者在客厅睡沙发，你选一个吧，我建议你先睡客厅沙发，秋天睡地铺夜里会冷。”

卡维将头探进书房，发现里面的面积比他自己的卧室还要大，三面书架靠墙而立，连接着地面和屋顶，只露出一扇窗户，月光洒在地板上，一把可拉伸式的梯子倚在墙角，各类样式的书本像起伏连绵的小山一样摞满了地面，根本没有落脚地。

卡维略微感到嫌弃：“你平时就不会把你的书籍收拾一下吗？都落灰了。”捡起脚边的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是一本古典建筑历史学。

“最近比较忙，今天是个例外，平时的这个时间还在加班。你自便吧，我要先去洗个澡。”

“你吃过晚饭了吗？”卡维问。

“还没，冰箱里有食物，热一下就能吃了。你睡觉就用这些吧。”艾尔海森从卧室搬来枕头和毛毯放在沙发上，自己一溜烟钻进了浴室。

不一会艾尔海森裹着浴巾钻出浴室，浑身还在冒热气，走出来没几步一阵饭菜的香气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开放式厨房的餐桌上——几道须弥常见家常菜，三菜一汤一样主食，色泽和散发的香气让菜肴看上去十分可口。

艾尔海森一边擦着头发，目光递向厨房正在忙碌的围着围裙的卡维的背影，神色意味深长。

“你会下厨？我怎么不知道。”艾尔海森换好衣服，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餐具开始吃饭了。

卡维端上来一盘切好的水果，也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你冰箱里的即食便当看着就没胃口，附近刚好有商贩还没收摊，剩余的食材只有这几样了，先凑合吃吧。”

“你身上还有钱？”

卡维呛了一口，转过头咳嗽了一会拍了拍胸口，说：“买，买菜的钱还是有的……”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脸红。

“不够用我可以先借你一些，给你算最低利息。”

卡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努力不让辛苦做好的晚餐失去美味，“我知道了，有需要会管你借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维觉得艾尔海森的嘴角有那么几个细微角度的上扬，是心情很好吗？

“你老盯着我的脸看做什么。”艾尔海森莫名其妙的问他。

“哦，没什么，我眼花了。”

若不是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并且现在还和他坐在一起吃饭，卡维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那种痛楚，可内心告诉他，那种曾经的感觉他其实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随着时间淡去后，现在的他反倒可以正视当年的自己，接受这份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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