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晁吓慌了神,忙喊着:“温逐流……温逐流!”
闻声,魏无羡缓缓弯起了眼角和嘴角,那个煞白到惨白的笑容笑得蓝涣心下一凛。他感到心寒,却又说不出。
这当口,只见魏无羡笑道:“都这么多天了,你还以为叫他有用吗?”
忽的一盏油灯幽幽燃起,明黄的火焰前,魏无羡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指间夹着什么东西,垂下了手臂,一张惨白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蓝涣盯着那个阴气森森的鬼童,还有同样阴气森森的魏无羡,握紧了朔月的剑柄。
魏无羡低着头,教人看不清表情。他的指尖萦绕着一缕缕黑气与怨气,许久,幽幽地道:
“赵逐流,你真以为,你能在我的手底下保住他这条狗命?”
温逐流依旧挡在温晁身前,不说话。
魏无羡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他轻声道:“你是不是还坚持觉得,你是个好汉子啊?
“为报温若寒知遇之恩,对其言听计从,罔顾是非。啧啧,多好的人……”
“家主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温逐流突然开了口。
魏无羡顿了一下,又轻笑道:
“知遇之恩。呵。”
突然之间,他的语调神情陡转阴鸷,厉声道:
“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让别人来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温逐流身后便传来了温晁凄厉的哭嚎!
忽然,他张狂的语气又渐渐缓和了下来,只道:“逗你们玩儿了这么久,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对你们这两只温狗,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言毕,他从腰间抽出了那支笛子。
正要将这支笛子送到唇边,忽然,屋顶上有人道:“你没有兴趣,我有!”
一道紫光流转的长鞭破瓦而下,直直勾住了温逐流的脖子,呼呼地在他颈上缠绕了足足三道,猛地提起!
温逐流高大沉重的身躯被这条电光长鞭吊了起来,悬在空中,当时便脖子里便发出了“喀喀”的颈骨断裂之声!
可他竟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脸色爆红,双目圆挣,浑身抽搐,奋力挣扎不止!
看到紫电,魏无羡瞳孔一缩,旋身站起。与此同时,被紫电缠颈的温逐流,也渐渐的不动弹了。
蓝涣当即抽了剑从城门上跃下来。
魏无羡持着笛子,与面前的两人默然对峙。他们身后,就是死得痛苦万状的温逐流,还有已经半死不活的废人温晁。
魏无羡的目光在蓝涣和江澄之间来回扫动。三个人,竟然谁也没有先开口。
半晌,江澄神色缓了缓,轻轻一扬手臂,扔了一样东西过去。
魏无羡举手接住,凑到光亮下去看。
江澄道:“你的剑!”
魏无羡的手慢慢落下。他低头看了看随便,顿了一顿,然后别在腰间,才道:“谢谢。”
又是半晌静默,忽然,江澄走上前来,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这几个月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到处找不着你!”
这一句责骂之中,尽是喜意,却还有很多不明的情感,那种语调在怒意与喜意的掩盖之下。蓝涣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魏无羡身上,教人见了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是那原本就冷峻的面容神色冷峻着,似乎内心正在激烈交战。魏无羡也一掌拍了回去,道:“哈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方才他上楼来时的那股阴冷之气,竟霎时便被这两掌冲淡了不少。江澄喜中有怒,道:“不是说好了在山脚那个破镇子会合吗?我等了五六天,没见到你的影子!这三个月我一边忙家里的事一边找你,杳无音讯!”
他并没有提乱葬岗的事情,他要看看魏无羡会怎么说,他要提着剑指着他的脖子当面质问他!
你不是说你不再修鬼道的吗?两世了,你骗了我两世!你到底要骗过我多少回!
魏无羡又在一边坐了下来,摆手道:“都说了一言难尽啊。一群温狗在那里把我抓了,扔一个鬼地方去折腾了。”
江澄心内一怔,随即又不敢相信,愕然道:“……什么鬼地方?哪里的鬼地方?我问过镇上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你这个人。”
魏无羡道:“你问那镇上的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谁敢跟你说实话,当然都说没见过我。”
江澄骂了一声:“一群老匹夫!”又追问道:“什么鬼地方?岐山吗?荆州?还是夷陵?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还变成这样子了。之前我和蓝涣接到任务去围杀温晁,被人抢了先,没想到会是你!那些符篆也是你改的?”
一听到“蓝涣”两个字,魏无羡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抖了一下,随即瞥过眼睛去偷看在一旁盯着他的站的笔直的蓝涣,又移过视线,微微一笑道:
“我说在那鬼地方发现了一个神秘洞穴,里面有高人留下来的秘籍,然后就变成这模样了,你信不信?”
江澄蹙了蹙眉,他实在是记不起哪里有这么一个山洞。念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好又道:
“你传奇话本看多了吧。世上哪那么多高人,遍地都是秘洞秘籍!”
魏无羡摊手,近乎嘲笑道:“你看,说了你又不信。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
江澄看了一眼蓝涣,自始至终,这个泽芜君、身为蓝氏家主的蓝涣丝毫未曾开口,那双藏月一般的眸子不同于往日里盛满的柔光。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魏无羡,定定的望着他,那瞳孔深处有喜悦,有茫然,有愤怒,有恍然,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有能再重逢的喜悦,有得知真相的恼怒,还有一种不知来由不明所以的愤恨。
江澄攥了攥拳,只道:“好吧。你真是……被温狗抓住都能不死!”
魏无羡得意道:“那是,我是谁。”
江澄又抬起头,道:“回来就好。”
那种语气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魏无羡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猜不出这种语气的缘由因何而来。变了,都变了,各怀鬼胎的想着,尴尬而尴尬的聊着。多说一句话,他感觉都是一种怪异,那种来源于心底处的怪异,不想正面正视着的人。
魏无羡点点头,道:“嗯。回来就好。”
江澄喃喃重复了几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抬头道:“你这破剑我给你拿回来后带了三个月,不想再带两把剑了!你也不早点回来!”
魏无羡道:“我这不是刚出来吗?听到你和师姐都很好,你又在着手重建云梦江氏,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阿爹阿娘都还在,没什么。”江澄颇为奇怪的摆了摆手,嘴里嘟囔着什么,忽的又抬头,一双深邃的杏眸此刻却泛着亮光,又把魏无羡看的毛骨悚然的。刚想开口问问,却被江澄抢先一步打断。只见他道:
“蓝湛有了。”
“有了?”
这话又听得魏无羡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呆愣在原地,傻傻的望着江澄。
江澄面色微微红了些,脸色又微微沉了些,一拳打在他肩膀上,近乎恼火道:
“蓝湛有了!”
“哦!有了!”
魏无羡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是一副茫然的似懂非懂的样子。忽然之间那满是阴鸷的眉宇渐渐微扬起,大惊道:
“什么!蓝湛他有了?!谁的!”
“啪叽”一声,那笛子掉在了地上。
江澄瞥他一眼,有些不太正经的哼道:
“……当然是我的……”
魏无羡听罢,那双瞳孔又猛地收缩,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相信一般,急忙往后退却。退出了几十丈远,又恍然大悟道:
“好啊你江澄!你竟敢偷偷背着我办喜酒!我要喜糖!你赔!”
“我到处找你找不到,请你干什么。”江澄面露不屑,冷哼一声。
“不成,你赔我糖!”魏无羡撇起嘴,似乎生气了些,又跑了回来,一拳打在江澄肩上,又道:
“不给糖吃,那就赔我几坛天子笑吧。”
江澄瞪他一眼,后退几步,与魏无羡拉开距离,道:
“想的美。”
魏无羡也不恼急,微微一笑。现在的笑容可比方才看上去好了不少,惨白的一张脸也多了些红润颜色,气氛也开始逐渐活跃了起来。笑道:
“生了没?”
“还没,温情说估计三周之后。”
“那你打算给起个什么名字?”
“你操心这个干什么?”
江澄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怎么说我将来也算是这小家伙的伯父,理应多管管。”
“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江澄往旁边退一步,始终和魏无羡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忽的又开口道:
“下个月,阿姐和金子轩大婚。”
魏无羡刚打了一个哈欠,听到这个消息嘴巴又张的老大:
“啊?!”
“大惊小怪的干什么。”江澄挑眉,魏无羡却不笑反怒,一把扯住江澄的衣襟:
“金子轩那厮不配我师姐!”
“你慌什么?听我说完!”见他一怒,江澄气也不打一出来,一把推开他,整了整衣襟道:
“射日之征时打入重兵阵地,兵粮供应不足,阿姐偷偷潜进军中给众修士做饭,被金子轩给瞧见了。后来又跟去金家,乔装成侍女送饭,被人轻薄,又……”
“什么!哪个混账敢轻薄我师姐!我……”
江澄又一把扯住他:
“后来被金子轩救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江澄说,魏无羡也能猜的到,定是那金子轩拉不下颜面,一而再再而三又……咳咳,反正上帝就是这么捉弄人你懂的,缘分这东西实在是不好说,却又妙不可言,实在人令人惊喜又难以捉摸。
魏无羡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忽的,自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蓝涣突然开了口,道:
“沿路杀温氏门生的,是不是你。”
魏无羡道:“我吗?”
确认蓝涣是在问他,他道:“当然是我。”
江澄回了神,道:“就知道是你。怎么一次才杀一个,费这么多事。”
魏无羡道:“好玩儿呗,玩死他们。一个一个地杀给他们看,一刀子一刀子慢慢割。直接让这两个人死太便宜他们了。温晁不必多说,我还没折磨够他。这个赵逐流受温若寒的提携之恩,改姓入温家,奉命保护温若寒的宝贝儿子。”
他冷笑道:“他要保护,我偏要让他看着温晁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一点一点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蓝涣蹙起眉,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那望向蓝曦臣的目光,却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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