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开的生意虽不算红火,但这日子也算过得去。平日里三三两两来喝酒,老板娘把自己包裹的严实,自然没人在意洛巧云生得是何等模样。
近几日,酒馆里来了一位常客,日日都到酒馆做客,点上三两酒、一斤肉,独自一人吃着酒肉。
肩上带着一片麟甲,腰间带着一把佩剑;两袖围着护腕,脚踩黑靴。而头上的斗笠,好似时时刻刻都带着。朦胧能瞧见他的面容。肤色暗沉,眉峰犀利,五官深邃,只是脸颊上有约三寸长的刀疤——看样貌是位江湖侠客。
来了足足小半月,那身行头从未换过。
那日大雨瓢泼,本就冷清的酒馆,这下更是除了洛巧云空无一人,洛巧云便想着今日早些打样。比平日里早了一个时辰,眼看快要打烊了,那位侠客才匆匆披着蓑衣赶到。
欲要关上门的洛巧云一惊,侠客敛眉,薄如利刀的唇缓缓翕动,沉声道:“老板娘这是要打烊了。”
洛巧云讶然之余,目光上下打量风雨中仍旧赶来喝酒的侠客,岂有不待客之道?缄默一息,她拉开门,微微侧身,“不妨事,里面请。”
那位侠客脱下蓑衣,今日换了身行头,素衣长衫,像是翩翩公子,只是脸上盘踞的疤格外扎眼。
“我喝冷酒。”侠客淡淡地吐出四字。
洛巧云闻言,停下了欲要去热酒的脚步。回头瞥了一眼侠客,只见他端正坐在长板凳上,一言不发。
照例端上三两酒、一斤肉。侠客先是将酒肉吃下,又一动不动坐在板凳上。
“老板娘。”他唤了一声。
闻言,洛巧云停下手中的事物,眉目含笑应声,“有何事?”
侠客一言,叫洛巧云胆战心惊,“老板娘生得像一个人。”
“何人?”洛巧云心口一跳。
“许是我看走眼了。”侠客重新穿起蓑衣。随后迈步离去,直到人都走远了,洛巧云才恍惚回神。
拿着抹布不停地在台柜来回擦拭,眉头蹙得愈来愈紧,目光涣散,嘴中喃喃低语:“不会是……不应该啊,天下之大生得像的人不在少数……”
一整日,洛巧云都魂不守舍的。
回到家中,洛巧云觉得似是自己多疑了,所以才未同程同赴诉说。
幽暗的屋内,侠客将蓑衣挂好。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如何了?”
“错不了,就是她。”侠客冷笑一声道。
后者冷哼了一声,“那她胆子可真大啊。”
“启禀陛下吧。”侠客凝眸道。
后者起身,看着侠客,那人的也是一武夫行头。个头比起侠客稍逊三分,看起来更为年迈。
老侠低叹道:“这才刚出来小半年,又要回京了。”
“从不能任由着她乱来吧,还有没有王法了?”侠客坐下倒了一杯水。
自那日之后,洛巧云再未见过那侠客。
日子依旧过的安稳,洛巧云也就再未多心。
那日,小酒馆内来了一群官兵,将酒馆围得水泄不通,将酒馆内仅有的三两客人赶走了。洛巧云一惊,看着一众官兵中信步走来,洛巧云看清了,那是洛君吾身边的莫公公。
洛巧云不明白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为何当今陛下的莫公公会来到这——是那位侠客!他禀报了陛下。
电光火石之间,洛巧云觉得自己的天都快要塌了!
原以为躲到一座小城,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原以为她扮作酒馆老板娘,这里就没有人拆穿她。
洛巧云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桌角才趔趄一下,险些摔倒,所幸,她扶住桌面,撑着自己站住。
莫公公睨了洛巧云一眼,一甩拂尘,言语间,尽是尖酸刻薄!
他尖锐的嗓子唤道:“长公主。”闻言,她心头发颤,莫公公不及她反应又道:“真是有闲情逸致,竟从蕃州回到中原来,还开了这么一间酒馆。”
洛巧云故作疑惑地摇摇头,眉眼间布满惶恐,双唇不住打颤,“你们……究竟是何人?我,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长公主叫奴才如何相信,这天底下竟有样貌、举止,都一般无二的人?”莫公公嗓子尖锐,话语间却是意味不明的试探。
洛巧云自当不是什么傻子,却只好再装腔作势一番,她福了福身子,垂首低眉:“能生的与长公主一般无二是奴家的福分,但实在是无福消受啊。”洛巧云频频摇头道。
莫公公长叹一声,“长公主那些小伎俩还是莫要再使了……”
“这位公公……奴家是真不知做错了何事,惹您不快了。只是奴家真不是所谓的长公主,奴家也不想做什么长公主,只想安安心心的当一个小老百姓。”洛巧云连忙打断了莫公公的话,情真意切地说出来一段话。
闻言莫公公皱了皱眉,望着洛巧云,将她眼中的惊慌与急切、真挚,统统净收眼底,刹那间,他也有所动摇,难道真的认错了?转而,他又徘徊不定,那位侠客可是担保了……
斟酌片刻后,莫公公无奈地呼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许真是认错了人,退了吧。”
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巧云,转身离去。这算是真的退了?无可得知。
但此次一别,算是有惊无险。只是这座城应该是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她怕自己一个疏忽,害了所有人。
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程同赴,随后便开始慌忙的收拾行囊。程同赴桎梏住她的手。此刻若是他们慌忙离去,那定是做贼心虚,莫公公必会带兵前来追赶,实乃下下策。他们应该按兵不动,继续在城里生活,程同赴打理好后续的沿途的补给以及落脚之处。
等到时机成熟了,他们再离开这座城。洛巧云这才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刚才之举有多么愚钝。
日子一切照旧,莫公公也再未打扰他们的生活。莫公公却在附近的官府住下,洛巧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莫公公坐在贵妃椅上,捧着茶杯,轻轻吹了一下,霎时,从前院来了一位穿着铠甲的侍卫,自若地了口茶。
那人便抱拳跪地,莫公公悠哉地放下茶杯,随意甩一下拂尘,“怎么样了?”
“还没有动静,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日子。”侍卫颔首低眉道。
莫公公眉头一皱,喃喃自语:“是嘛……难道是真的认错了?”
一息后,莫公公又道:“先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即禀报。”
侍卫叩了一叩首,“是!”随后便消失不见。
莫公公端起茶杯仔细观赏,一刹间,将古铜色的茶杯碾碎,
“小丫头片子,我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莫公公眸光中暗藏狠厉,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
酒馆内,程同赴收拾好行囊,有一车夫来掩护二人出城。平日里程同赴的好友都前来送别。
“离湛兄,这是非走不可?”一书生发话,言语中尽是挽留之意。
程同赴轻叹一声,“非走不可,否则那些个官兵又要赶尽杀绝。”
“离湛兄,那个书廊好不容易做的像模像样,你又要走了。”另一书生叹息道。
程同赴轻笑一声,“风波过后我自会回来,在此之前,诸位贤弟可要照看好我的书廊啊,拜托诸位了!”程同赴朝几人作了一揖。
几人回之,此时洛巧云从后厨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眼,坐上了马车,从城郊离开。
半个时辰后,一位临头的踹开酒馆的大门,看着空荡荡的酒馆子,他才恍然大悟。
“坏了,他们跑了!快去禀报莫公公,一批人从城郊去追,一批人从城门走驿道去追,快——!”侍卫匆忙操持着。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思。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几人惊慌失措,又不可置信。
马车上,洛巧云依偎在程同赴的怀里,不禁有几分惆怅。
“生活了好几年的城,说走就走了。”洛巧云轻声道。
程同赴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我们还会再回到这里,继续生活的。”
沿途都是些野草荒地,这一切一夜之间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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