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啊……”大小姐唇角扯出一抹笑,抬眸看着悬梁。
刹那间,屋内陷入缄默。谁也没有打破宁静,大小姐只是看着悬梁,武夫只是喝茶,等着她。
“我们私奔了。”终于,大小姐再一次打破平静,目光落回武夫身上。
闻言武夫扬起眉,目光中都透出“欲知后事”四字。瞧他的模样,大小姐轻笑一声,“你刚刚倒有几分像他。”
武夫底笑一声,“私奔后,城主一定派人四处搜寻吧。”
说到这,武夫就听见大小姐不屑的冷哼声,“是。”继而她又倒了一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但是我不是被我爹找到的,而是被我爹请的江湖人士找到的。”
武夫闻言眉头一蹙,“江湖人士?”
“嗯,千机阁。”大小姐放下茶杯,微微颔首。
“千机阁”三字一出口,武夫就愣住了,一手扶着卓沿,一手摩挲着下巴。
千机阁……久立于朝中和江湖,但还是太过隐匿,他曾想加入千机阁,却一直没寻到千机阁的踪迹。
下回若有机会,他定要寻到那千机阁,他要一探究竟,若是能拿到千机令,再好不过。
大小姐见他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自顾自地讲:“那个时候,他们把他绑走了。”她似是想起来什么,顿了顿,才继续说,“整整半个月他都杳无音信,我知道他被带走的时候,是一个月后,他们放了他回到我身边。”
“回到你身边后,他死了?”武夫大胆的猜想。
说罢,就见她拿起茶壶往杯中倒茶,低眸摇摇头,嘴角扯出落寞的弧度。
“第二天,他就找了个妓子,翻云覆雨。”忽然,她的声音好似变得冷冰冰的,寒进骨里;眼眸中好似失去了一道光束,暗淡不已。
光是想想,她就忍不住露出讽刺的笑。
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她放弃一切只想和他在一起,换来的,不过是他和一个妓子翻云覆雨!
曾经所有的山盟海誓,就像是梦一样,醒过来——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屋内静默须臾,“啪”一声,是白瓷茶杯破碎的声音。武夫就这么将茶杯捏碎了,那可是上好的白瓷器,一个都值白银二两……
碎片七零八落的在桌上,武夫的大手上沾满茶水,茶香染在手中。大小姐抬起头看他,他垂着眼,眼前好似蒙上了阴翳,充斥着忿意,是对那男人的气,对那男人的恨。
再看看大小姐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武夫的眼中流出一丝心疼,心狠狠的被揪着。
他原以为,他能淡然的听完她的说辞,而后转身离开;但这一刻,他无法这么冷静,更无法转身就走。
他又怜她痴、怜她傻、怜她苦,一片痴情喂了狗!
正春的风,吹出三分骨寒。
“你动手杀了他?”武夫一语惊人,大小姐都愣了一下。
她轻轻摇头,“我怎舍得……”她饮下茶杯中最后一口茯茶,轻呼一气,“他跳河自尽了。”
说罢,就听武夫冷哼一声,“他原也知道蒙羞。”
大小姐长叹了一声,微微耸肩,扬起一抹十分牵强的笑容,“他留下了一封书信;我配不上你,你大好年华,不该错付于我。要你也能想到,是城主要拆散我们,我家中还有亲人,他们以我亲人为要挟。我知你一心执念,只好出此下下策,做了这件事后,我也蒙羞,只好跳河自尽……来赎罪。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大小姐回忆起书信中的内容,悠悠的全说出口。
一时间,武夫糊涂了,他不知道该气什么、恨什么、怜什么、痛什么,最终,他以旁观者的姿态听完这个故事,泰然的面对所有的伤与痛,那不过是两个苦情人,又是被世俗打垮的苦情人。
话本里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此刻不过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哪有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有那么多一生一世一双人,多的是这些别离的苦情人。
他突然又看清了,自己来到这,为的真的是眼前的女人吗?不见得,他不过是赢了比武,不过是想娶个合适的姑娘回家,不过是想晚年能有人照顾自己。情情爱爱,哪有那么深沉。
“现在你想明白,为什么我想要的是蓝衣公子,而不是你吗?”大小姐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武夫听了她一席话,也摸清了七八分——不就是,像一个故人。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推开。
门后的人,仅仅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让大小姐回忆起好多年以前。一样的风度翩翩,一样的含情眸。
只是那个人的双眼,比曾经的那个人,还要漂亮、还要惊艳,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阁楼上,看一眼就被牵走了魂。
萧凛然负着手,赫然出现在屋内,身后是躲在门缝怯怯观望的婢女。
武夫猜到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便起身蹒跚走到他身边,“公子,我们这正聊着呢。那个小兄弟,他还好吧?”
“与你而言,她是个小兄弟,于我而言可不是。”萧凛然此刻脸色阴沉,言语也好似寒得入骨,同先前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简直判若两人!
如今他光是想想躺在床榻,脸色苍白的墨初雪,心就揪着疼,难受不已。他就不应该任由着她同两个前辈打——他应该吹首曲子打退两人。
似是越想越气,他的额角还冒气了青筋,眉头深陷,一双眼凝视的大小姐愣住了,甚至有些害怕。
那武夫见他如此,还以为他们兄弟情深,见状就拍了拍他的肩。
“情同手足,我懂。”武夫语重心长地说道。
萧凛然一顿,不知者不怪,也罢。
大小姐起身,朝萧凛然作了一揖,“白衣公子受伤是我的过失,府上会派人照看公子的饮食起居,直至公子伤势痊愈。在此期间,二位公子有何需求尽管提,府上能办到的,定然义不容辞。”
见她诚心诚意,萧凛然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自然缓和下了,掸一掸衣袖,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在下不多留了。”
萧凛然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公子留步!”大小姐突然唤道。
闻言,萧凛然回过头,见大小姐欲言又止。
萧凛然沉吟片刻,“若是小姐顾及婚配,此刻有人比我更合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屋内除他之外的两人都怔了一息,大小姐原意嫁给萧凛然,也不过是因为他像一个人,心底里能有一丝慰籍。而武夫,二人彼此都是毫无感情而言的,在此之前更是素不相识。
但比武招亲就是如此,武夫是胜者,而且是第一个来到这个屋子里的人,无论如何,城主都会将她嫁给他,只是她心里还有一点不如意,罢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萧凛然拂拂衣袖,转身离去。
不知不觉早已入了夜,晚色渐浓,烛光点亮茫茫人间。月光孤寂在天空,黝黑夜色中,没有一颗星星。
屋内黑漆漆一片,有人悄然推开门,动作轻巧,似是不愿打扰到屋内的人。点上烛火,屋内的床榻上躺着虚弱的人,萧凛然见她的如此,心头一紧。
迈步缓慢走到床边,坐下来,她脸上冒出细汗,俊廷的眉毛,他平日里很喜欢,可此刻眉头紧紧皱着,他如何也欢喜不起来。萧凛然抬手伸向她的眉,想舒展她的眉头。
如何也抚不平痛苦的眉,更抚不平他难受的心。他白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她的梨花朱砂。
梦里的墨初雪定是遇到梦魇了,连苍白泛痕的唇都打起颤。
“别,别走……”
“放了他,放了他……我求求你——”
“不要、不要……求你了——”
墨初雪突然挣扎起来,双眼紧紧闭着,嘴中不断传出呓语。皱成一团的脸,写满了痛苦二字,被梦魇狠狠地锁着、拽着。
手在被褥上胡乱的拍着打着。
“阿墨、阿墨,我在这。”萧凛然眼眸中难得流露出如此慌乱的神情。
大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炽热的、干燥的、有力的手,仿佛穿越到梦里给她带来安慰。墨初雪就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紧紧的拽住。
“阿墨,别怕,我在。”萧凛然的语气轻柔,好似比静水更温和,却又十分有力、沉稳,虽然仅有短短的六个字。
墨初雪像是听见了,动静小了下来。
谁也没有松开手,墨初雪真的握的太紧,她真的遇到害怕的事,萧凛然多想到她的梦里去看看,去帮她。
一刻后,墨初雪才彻底平静下来,只是那手还是握着萧凛然不放。萧凛然能感受到她长年练武留下的薄茧,正紧紧贴着他。
萧凛然一手握着她,一手从袖中拿出手帕,微微倾身,擦去她脸上的细汗,又怜惜的在她的脸上流转,拂过她的眉眼鼻唇。
朦胧夜色里,一对剪影落在墙面,两人凑的很近很近……
那只手就一直牵着、一直牵着。
翌日,墨初雪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的帐纱。昨夜,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嘶,头疼,记不清了。
墨初雪正要起身,却感受到了一阵阻碍,她低头一看,是萧凛然。自己正拉着他的手紧紧的,他的那只大手都被她拉红了,他伏着床沿睡着了,睡颜安稳又温驯。
见他如此,墨初雪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忍不住抬手去摸摸他的脸,那张脸生得白静却俊朗。摸上去的触感也极其柔软,她挑了挑眉,似是发现了新奇的事。
下一刻,萧凛然睁开眼看着她。
墨初雪呆滞住了,睫毛不断的上下颤动,忽闪忽闪的。
两人四目相对,桃花眸里倒映的都是对方,正道是一眼误终生,此生难忘。
墨初雪偏过头,讪讪收手,耳尖竟泛起丝丝红晕。
“昨晚阿墨做噩梦了,一直抓着我不放。”萧凛然就炫耀似的,扬了扬两人还紧握着的手。
掌间还传递着炽热的温度,他的手那般大,节骨分明,是极好看。这么看,她自己的手好像也是如此,不过比他小一些,还带着薄茧。
墨初雪一惊,缓缓抽回手。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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