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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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诏书

晚春已过,初夏渐来,春花凋零,树梢枝杈愈见枝叶扶疏;时来更迭,不停不歇,岁月长庚,已回不去当初天真模样。

入夏以来,天燥热得极快,让人不禁感到烦闷、聒噪,京城里灼阳落在青石板街,像是滚烫的铁烧着人们的足。街头人们喧嚷着、叫卖着、嬉笑着,有商贩手持蒲扇,有孩童奔跑玩闹,稀松且平常。

如同一日三餐,不贵重却也不可或缺……做苦力的农工,头顶烈日,身上被晒得似是女子娇羞般的红。

他们肩上扛起的不是重物,而是一个家——之所以沉重。

庭院内的银杏树枝繁叶茂,墨初雪躲在树下乘凉,初澜剑躺在一旁,一本尚未看完的书册也翻开置在地上。

她阖着眸假寐,眉间一朵梨花红得妖冶,缀在面上几分俊、几分媚,手中握着团扇轻轻摇曳着。身上穿茶白束袖短衫,衣袍精妙的银杏绣纹闪烁微光,远远看去,好似那翩翩公子般潇洒。

不知是从哪本书中偷跑出来,惬意悠然、恬静怡然,明亮又鲜活。

忽然墨初雪察觉一丝旁人的气息,缓缓睁开双眸,看向端着冰点走近的素桐,她步履生莲,衣摆翩跹若绫。她坐起身来,含笑接过素桐递来的冰点,素桐伸手取过团扇,对着墨初雪轻轻扇起。

微风吹起墨初雪鬓间缕缕碎发,洋洋洒洒在风中舞动,鼻梁挺若山峰,美若天上谪仙。

“今年的夏日,热得实在厉害,不到六月已经热得如炭火生烟。”素桐瞧着墨初雪大快朵颐地享用冰点,面上露出浅浅笑意。

片刻玉碗便见了底,放下碗,墨初雪随意用素净衣袖擦着额角冒出来的细汗,摇头低叹,末了还啐了一口,“夏日一年比一年热,冬日一年比一年冷。如此难熬,倒是惹人嫌得很,唉……不知何时这日子才算到头。”

已经一月有余,宫中倒是半点消息也透不出来,墨镜棋近些时日上早朝都是草草了事,谁也不知这皇帝闷着什么葫芦药。墨初雪起初还不以为意,可直到如今依然杳无音信,她便不安起来,像是狂风骤雨前的宁息——事出反常必有妖。

光是想到宫里的琐事,墨初雪便不由得头疼、烦躁,她自是半点都猜不着,而萧凛然那亦是静悄悄,二人无信笺往来,所有人都藏着、算计着,谁会谋害谁,谁又与谁为伍。

“素桐,这宫里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宫中近日亦是无任何事宜?”

墨初雪心中疑虑重重,却无人开解,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亦是无果。

此次亦然,素桐摇摇头,“小姐近几日宫里的消息严闭得很,我是怎么也打听不到,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么?”

素桐目光炯炯地望向墨初雪,目光清澈又通透。

“其实我也不知……近来右眼皮跳得厉害,”她低叹,“许是我多虑了,咱们回屋去吧。”

墨初雪沉下脸来,敛起眉面色严肃,念出来的话语轻起慢落。

此时宫中,世子殿内萧凛然正在门庭院内吹笛子,吹奏笛声悠扬婉转,思绪随着音律远去,飘向他的故乡寄去思念,萧凛然又想起他的阿娘——卫笠暖。尾音落下后,他抬起头望去,目色中天若碧蓝湖水,云雾聚了又散,只是又浓了几分续写不完的故事。发怔之际,不远处传来意味不明的掌声,他寻声而看,跨过世子殿门槛的人竟是当今陛下。

洛凤城唇角勾起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款款向萧凛然走去,而庭内的他,只是将玉笛缓缓挂回腰间。微微偏头看向沉重木门外跟随而来的诸多侍人,他挑了挑眉,真当是兴师动众。

萧凛然心中隐隐不安,只感到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思索至此他暗自叹了声,人已走到他跟前,冕旒玉珠步步摇晃,像是晃动着他的江山。萧凛然垂首低眉地作揖道:

“微臣见过陛下。”

“你的世子之位是我父皇亲封的,当初你与朕平起平坐,如今又何必如此拘礼。”洛凤城语气温和,像是轻风细雨般,转而他轻笑一声,“朕若是想废了你,你如今亦是麟蜀五皇子,又何必如此呢。”

萧凛然敛起容,心中不安又浓烈几分,“陛下随时都能废去微臣的世子之身,到时候微臣只能灰溜溜回麟蜀。”

他看着洛凤城抬起衣摆从容坐到美人靠上,目光流连在院内四处的景致,萧凛然站在一旁垂眸凝着他,“陛下今日前来,不会只是为了瞧一眼微臣的院子吧。”

而洛凤城只是如若未闻,眸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些花草树木、小池溪水上,风吹叶落倒是幽静,他从未踏足过这里,从未在乎过那个所谓的世子,即便他与墨初雪并肩而站时,他嫉妒却依旧不以为意。但是那一天,他那般赤城的模样,却抵不过一个萧凛然伫立在那,他心中满是愤懑与妒意,却无能为力,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空虚——他从未想过,萧凛然亦是雅致之人。

思索着,洛凤城目中好似有墨初雪在这小院中欢笑的身影,笑颜开怀却并非对他展露,洛凤城都要快要忘记墨初雪上一回对自己笑是何时了。当他看见萧凛然站在那,墨初雪仅是偏头瞧了眼便不自觉笑时,他心底酸楚不知向何处倾诉。

“萧世子觉得,初儿若是入宫为妃如何。”洛凤城理了理衣袖,作漫不经心状道。

闻言,萧凛然目色一顿,掩去露出的讶色,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言语少些思绪,“陛下,没有任何人……可以逼着阿墨做她不想做的事。”

洛凤城嗤笑一声,他对此嗤之以鼻,如今他是帝王,呼风唤雨、权势滔天,只要他想那便没有做不成的事,仅是娶一女子,有何难。洛凤城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他早已与墨初雪背道而驰,他们所念想的、向往的早已不同,可他依旧执迷不悟。

他抬眼看着不远处垂着眸,不卑不亢站立的萧凛然,眉头蹙了起来,开口讥讽嘲弄:

“阿墨,你便是这么唤她的?到从未听人这般唤过她,朕自幼便唤她初儿,陪伴在她身旁,也算瞧着她长大。”

他瞥见萧凛然微抿起的唇,心中畅快淋漓,他勾起唇角,得意地笑着,目色倏然暗淡,“我若是真逆着初儿来,恐怕她那柄初澜剑可以举在我脖子上。”

萧凛然暗自松了口气,脑畔浮现出墨初雪曾怒气冲冲举着初澜剑逼向他的模样,倏然心中的空荡被填补,暖意流淌过全身上下。洛凤城瞧着他满目温情的模样,眉头再度蹙起:

“祁家那位祁烟姑娘,萧世子以为如何?”洛凤城语气戏谑,没由来地问了他一句,萧凛然眉头轻皱,心中惴惴不安……只听他悠悠道,“祁烟姑娘与初儿生的几分相像不是么,若将她纳入宫中,并非坏事。”

洛凤城如此理所当然,说话时的语气便是不在意,便是轻飘飘,又好似在炫耀。自始至终,他都只觉得她像她,对她的留恋亦是像她。将她的一片痴心化为己有,竟无半分怜惜,肆意挥霍着那真心、赤城的感情,见她虔诚卑微的姿态,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有恃无恐。

令人愤懑,如此自以为是可他却一无所知,好似高居庙堂的神尊,百家供奉自是应得。

以为真心相付于一人,怎料误了情深不自知。

萧凛然的眉头愈皱愈紧,见他那耀武扬威姿态,心中嗟叹,祁姑娘悲哀。他始终一言不发,沉默着垂下嘴角,眼眸暗淡不见思绪。洛凤城见他像闷葫芦般的模样,只觉无趣得紧,又一面腹诽墨初雪有眼无珠,他起身随意扯了扯衣袖,转身离去,踏出门槛之际萧凛然唤住他:

“陛下,微臣斗胆一言 ,”萧凛然在他身后作了一揖,“还望陛下,切莫误了真心。”

他一字一顿,此番话语皆是发自肺腑。

闻言,他停下了脚步,如同纤长银针刺入的心脏,阵阵刺痛,刹那他尝到了酸涩、苦楚,鼻尖发痒发酸,难言的心伤 ,令他眉头皱得厉害,连呼吸都是痛苦的。仅是一息后,他勾起一抹嘲弄地笑,他何时需要旁人来指指点点了,他拂袖离开。

三日后的尚书府,夜色已深,蝉鸣愈演愈烈,浩浩荡荡一行人马停在尚书府门前。

马车内的莫公公掀起遮帘,踩着侍人搬来的木阶梯往下走,手中高举着圣旨。缓缓走入灯火阑珊的府中,前院内三十几人见到圣旨那一刻,皆是跪地叩首。

莫公公停在祁烟跟前,目光扫向众人,随后摊开圣旨,像是居高临下的天上仙君,匍匐着的凡人只配听令。

拂尘一甩,尖锐嗓音划过夜空,传遍庭院上下,“老奴今日,是来传陛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家尚书府,长孙女祁烟,其女性情温和、容貌端庄、贤德良善,当得贤淑之辈,今天赐良缘,结发为夫妻,赐封号贵妃,已告天下。钦此——”

莫公公情声并茂地宣诏收尾,缓缓合上圣旨,“祁姑娘,接旨吧。”

祁烟心头颤动一下,讶色过后只留叹息、惶恐,她分明得到始终渴望的妃位,与他结发成夫妻,却无半分喜悦。她心知,这福分并非是她受得起的,这本不应属于她,她也知自己不过是像了一个人。

祁烟扯了扯嘴角,连笑意都嵌着悲哀,她抬起双手,“臣女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声音越来越低,头亦是垂得极低。

莫公公缓缓将圣旨放入祁烟掌心间,那一刻,这圣旨在祁烟掌间格外沉重,她缓缓起身,不经意便将圣旨搂入怀里,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他们脸上都是入眼的笑意。祁烟怔了怔,垂下眼眸,瞧着那沉甸甸的圣旨,心中只剩彷徨不安。

祁烟不晓得洛凤城这一步棋究竟是何意,又将她当作什么,许是一颗棋子,亦或是对墨初雪的念想寄托在她身上。祁烟从前以为只要能够嫁给他、陪伴他便知足了,如今不曾想成为别人的替身时,他的眼里望着自己,心里却是另一人时,竟会这般无力、这般心酸——有情人不过是爱而不得者。

一旁的莫公公瞧见她神情恍惚,便一甩拂尘,打趣道:“这往后可不能叫祁姑娘了,这得叫贵妃娘娘!”一句话哄得祁府上下都乐呵的。

祁烟望向众人,扯着嘴角,讪讪一笑,附和着众人。

不待多留,莫公公便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马,回宫复命去了。祁府众人见莫公公离开后,便都散了,无人关心捧着圣旨的祁烟,空荡荡的前院,晚风吹落繁茂树枝的叶,竟有几分萧条。她转身欲离开时,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

“小姐。”

祁烟回过头,那人站在不远处与她对望,正是她爹的心腹,阿坠。她眼睫颤了颤,将圣旨背在身后,负着手轻声道:“何事?”

“小姐,是真要入宫?”阿坠垂下眸,语气小心翼翼。

闻言,她勾唇一笑,目光盈盈打趣道:“我都收了这圣旨,岂有不尊之理。天子有令,抗旨不尊者,可是要斩首示众的,我可不想脑袋孤零零挂在城楼七日。”她一面说,一面把玩着手中圣旨。

阿坠眉头不经意蹙了蹙,祁烟轻哼一声,抬起下巴,肃穆地慢慢悠悠续道:“阿坠,你究竟是谁的奴?”

“小姐,你……这是何意?”

阿坠一脸正色,眼眸无辜透彻,叫人瞧不见慌乱,好似她污蔑他了般,仔细一看,他攥紧的拳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这么多年来,他想来做事缜密心细,从未出过半点差池。那一刻,他险些慌了阵脚,不知是自己何时疏忽大意,转念一想,许是刺探罢了。祁烟亦不知自己为何问了出口,只是见他时心中彷徨不定,眼皮跳动得厉害,好似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便胡掐了句,并无深意。

祁烟深吸一口气,随意地挥了挥手,语调轻松,“我都是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正巧,我入宫缺个侍卫,你就跟着我入宫吧,放心,阿爹会肯首的。”

阿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牵动深深思绪,诸多事情堆上来,困惑心头,他起初不过可怜她,成了别人的棋子。却又不知自己为何可怜她——他本也是别人的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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