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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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欢而散

自从贵妃当了甩手掌柜,不问后宫琐事之后,日子便称心如意不少。整日便是赏花戏鱼、读书女红,亦或同妃子们座谈闲话、吟诗作对,她的飞花令玩得最好,自诩天下第一不敢,但在这后宫之内,无敌手。

前些日子,玉淑宫进了只橘色的小野猫,她便收留下来,将猫儿照看得很好。平日里它是自由身,日暮时,它自己会归家。沈昭仪见了心生欢喜,抱上手舍不得放开,橘猫的前掌在她肩头踩动,她笑靥如花。好说歹说让祁烟把橘猫给她,最后是许诺做三道甜食、讲三件宫中趣闻,祁烟才松口将猫儿给她。

当今陛下勤于政务,平日里便是奏折成堆,朝中弹劾他的臣子不少,谏言他搅乱政局,以暴持政,寒了无数有识之士的心。他本已经心烦意乱,这江山是他的,为何有一群蚂蚱在跳脚,就是要尽数除掉,换成他满意的才好。

如今,时不时便有后宫妃子闯入御书房,跪在他跟前,告发这个、委屈那个,尽为些琐事吵得不可开交。常常令他头疼不已,揉眉心的次数愈发多,连睡梦中都是女人在争执。

他惊醒后,背脊发凉,额角滴落晶莹汗珠——他才知,祁烟料理后宫之不易。

“姐姐,您是贵妃,就真的放着那么大的后宫,不管不顾?我昨日瞧见两个婕妤,一路争执到御书房,就为了一只猫,期间两人嘴都没停过。”

沈昭仪提着方才做好的甜食,入了玉淑宫,兴致勃勃地说着,见她来,祁烟目中满是愉悦。

沈昭仪到她身边,遂压低声,掩唇耳语:“那应是我这辈子,一次听……这么密的话。”

祁烟慢条斯理地饮着茶,目色中是宠辱不惊,唇间翕动说道:“我是有意同他置气,可我是贵妃,即便他再是不欢喜我,也不应如此对我,不顾我的脸面,里外护着郑嫔。哪怕他是装的也好,就是不能如此,我是贵妃。”

她微微一顿,淡笑续道,“再说我如今将一切置身事外,也算乐得自在。”

待沈昭仪将甜食端出来时,祁烟愣住,那是她最是喜欢的桃花羹,而如今是夏季,而桃花早已不应季。再者,她从未提过自己爱桃花羹,她又怎知,抬眼看沈昭仪的目光逐渐疑虑。她只是抿唇一笑,露出得意神情,献宝似的,将桃花羹推到她面前:

“这是南方来的桃花,八百里开外加急,送入宫的,我起先问过御膳房了,掌厨说姐姐最爱吃桃花羹,”她从食盒里拿出玉勺递过,“这应是今年最后一批桃花,再晚就只有桃花干了,真是恰逢事宜。”

祁烟接过温凉玉勺,垂眸落向桃花羹上,不由得恍惚,心中感慨万千。原来也有人记得,她的喜好,须臾间,她像是得到褒奖的孩子,满是欣喜。缓过神来,自己竟有些凝噎,她吸了吸鼻子,从唇角中扯出笑意。

“多谢妹妹,有心了。”说罢,便亟不可待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沈昭仪手实在巧,做得比她自己还要好。

沈昭仪清澈透亮双眸中,倒映着她餍足面容,如此她便是心满意足。其实比起那谁都能做的妹妹,她更想祁烟能唤她声——阿凝。可她从未提过,她怕照顾自己的姐姐为难,便作罢,姐姐高兴就好。

她毫不吝啬地赞叹:“味道极好,比我做得好。”

“恐怕陛下过不了几日,便会来找姐姐了。”沈昭仪笑着打趣道。

当时,祁烟也不过把她说得当做玩笑话,却不想,一语成谶。隔日,洛凤城下了朝换身衣裳,迈着信步到玉淑宫。这是除却那次闹事,他来唱了出独角戏,他头一回来玉淑宫,眼前男儿郎丰神俊朗,不知为何,她无可闪避地对他动心,即便早已知晓他是何种模样,多么不堪。

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又怎能祈祷,有人来拉她出深渊。任由她在独木桥上走,永不回头地往最深处走去,前路所有苦难,她都承受。

人世间最无奈,莫过于清醒着沉溺,她连每一次痛都如此清晰,却依旧义无反顾。

祁烟唤画柳——她的婢子,去将她今早学着做好的碧荷糕端出来。她走出屋子,到院内去迎他,也难得的他伸手搀她起来,祁烟勾唇浅笑。

步入屋内,洛凤城站在她身侧,唇边扬着明朗的笑意,万丈光芒倾泻而下,熠熠生辉。一眼仿佛回到当年,他是那个温润如玉、意气风发的少年,而非城府极深的帝王。

“贵妃近来可好,前些日子朕听郑嫔解释,此事确乎是她做得不对,朕已经将她禁足在宫中。”洛凤城轻声说道。

画柳被遣走了,屋里只有他们二人,两人坐在太师椅上,祁烟为他沏茶。上好的信阳毛尖,今年清明时节采的,凤凰三点头,茶倒八分满,杯中浮叶一片。

只是禁足,但细想这应是,他能为她做出最大的让步,毕竟二人之间根本毫无情分,他愿意娶她,还是她像谁。这段情谊中,只有她一厢情愿,既是心甘情愿,又怎能奢求他有所付出。她的心会苦涩,是因她是贵妃,可她也只是贵妃。

祁烟眉目含笑,在他面前她向来如此谦恭,只听她语气温和道:“您是陛下,谁人受宠,谁人失宠,不都是您说的算。臣妾是不受宠的妃,您能不顾我的面,护着她,如今又何必……顾着臣妾。”

闻言,洛凤城浅呷一口温茶,好言相劝道:“你是贵妃,就应当有贵妃的姿态,如今后宫无皇后,你便应该执掌后宫。妃嫔之中的事,仍是由你们自己解决为好。”

茶的味道正好,甘与涩都相得益彰,祁烟放下茶杯,端起茶壶,一面为洛凤城见底的茶杯倒茶,一面卷着笑意说道:“陛下如今,是知晓臣妾的不易了?可陛下不知,郑嫔拿着臣妾不受宠说事儿时,臣妾心有多疼。”

她语气惆怅,好似说书人,讲故事那般。

“朕知晓你为贵妃的不易,贵妃也应当知晓朕的不易才是,朕在前朝不得勤政,又管后宫之事,如今已是操劳得也夜不能寐。”洛凤城长叹一声,说道。

祁烟拿起不远处圆桌上的碧荷糕,端到他面前,拿起一块在他嘴边,“陛下,这是臣妾跟沈昭仪学着做的碧荷糕,您尝尝?”

见他不动,祁烟叹了一口气,放下碧荷糕,坐回太师椅上,不由得叹气说:“陛下,如今臣妾觉得置身事外的感觉很自如,臣妾不想。”

“由不得你。”洛凤城啐了她一口,瞧着那张与墨初雪几分像的面容,他动怒不得。

短短四字,直戳人心。

祁烟无可奈何,只得妥协,她面前的人是帝王,是瑜擎的天,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妃子可以忤逆的。心中凭空生起一丝又一丝,缠绕连绵的酸涩,祁烟起身朝他作揖:“是,臣妾遵命……”

说罢,她就见洛凤城起身,“朕今日有政务要处理,先回御书房了,改日再来看你。”

他这才定睛瞧一眼她身上的衣服,明艳胭脂红,绣着凤凰、牡丹,雍容华贵,他不悦地蹙起眉,道:“这颜色如此艳俗,与你不搭——还是素衣好。”

祁烟欲要拂袖坐下,闻言身形一顿,遂不着力地跌回太师椅,这句话触动她心中紧绷的弦。她眼眸变得涣散,半晌缓过神来,凝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她不过是他臆想的寄托罢了,怎敌得了正主,即便是日日着素衣,也不见得能让他开怀。

她险些忘记,他本就理所当然,他娶她便是因为那可悲的相像,她怎能有怨言,好似哑巴吃黄连。可她确乎心有不甘,似乎只因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如今更像是被他豢养在身边的木偶人。

深吸一口气,望着还未走出去的背影,她这话不知说给谁听,道:“画柳,去把这盘碧荷糕倒了。”

闻声赶来的画柳端着香气扑鼻的碧荷糕,阵阵惋惜,“娘娘这可是您费了好些劲儿,才做出来的,倒了多可惜啊。”

“那就拿去喂狗!”祁烟皱着眉,难掩怒意道,忿忿拂袖,起身往内殿走去。

院外的洛凤城听得一清二楚,步履微停,不曾回首,心里头憋着股无端的怒气。仿佛因为殿内人的不在意,继而大步流星地迈出玉淑宫。

半晌,祁烟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画柳端着那盘舍不得倒了,舍不得喂狗的碧荷糕,战战兢兢地进内殿。她有些局促,险些将仓皇二字写在脸上,卑躬屈膝地试探:

“娘娘?”

祁烟阖着眸,只手撑着脑袋,不曾看她便知,她为何前来,慢慢悠悠地吐气如兰,道:“你若是想要便拿去吃吧,都是干净的。”

画柳脸上露出讶然和孩童般的喜悦,放下碧荷糕,朝她跪地叩首,她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感激不尽道:“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这句话她足足说了三遍……声音居然有些哽咽,祁烟依旧是双目紧闭,不曾睁眼看她,好似不愿看到那份卑微。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起来吧,拿去吃便好。”

闻言,画柳赶忙起身,忙不迭点头应了好几声,随后将碧荷糕带着盘抱在怀里,往外跑去。她要拿去和几个姊妹一起吃,她曾经的姊妹们,唯有她过得最好,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她们却还在尚衣局洗衣服,画柳初到宫里也是在尚衣局里洗衣服,承蒙她们照顾才有今天。

她已经想着,要给最小才十四岁的姑娘两块,给最年长五十四岁的老嬷两块,剩下她们几个年轻气盛的姑娘,一人一块。在心里想着,她就越跑越快,鬓间的发随风漂浮,好像要跑出皇宫那样,那一刻她尝到,入宫后前所未有的自由,心中愈发喜悦。

人走后,祁烟才缓缓睁开双眼,遂长舒一口气,洛凤城些许厌恶的神色,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在自己折磨自己。如今,不欢而散,他说他会再来看她——比谎话还假。

祁烟是矛盾的,心里像是住了两个人,无休无止地在争斗,令她疲倦又烦躁。

今日,若非他有要事,要将后宫的事交还于她,恐怕,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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