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着皇城的黄瓦,每一脚落在雪上都深深陷下一个脚印。风吹得刺骨,原本无风的雪天,不知为何起了大风,冷的叫人直打颤。
承德宫一处殿外站着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许是那人弓着腰身,显得格外单薄。
当洛凤城撑着伞走到宫殿前时,看见殿前站着的人,眉头一蹙,心头好似被细针刺了一般。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为她挡了挡风。
而单薄的身影转过来看着他时,满脸笑意,仿若能将漫天冰雪融化。
“三殿下。”她唤道。
洛凤城的眉头愈敛愈深,“祁小姐,你怎在此处?”
这时,祁烟才从怀中拿出捂着许久的餐盒,吸了吸鼻子,她已经冻得两手通红,脸颊也被风刮得起皮,耳根子好似熟透了一般。
“我给三殿下做了莲子羹,暖暖身子。不巧来时殿内无人,我晓得三殿下不许他人擅闯寝殿,就在外等候了。”祁烟缓缓低下头,看着尚且温热的餐盒。
“快快进屋。”洛凤城心头一揪,就连鼻尖也微微发酸。
进到屋内,洛凤城吩咐着婢子为祁烟沐浴更衣,再烧上一壶热茶暖身子,婢子也顺势端来两个汤婆子。
祁烟将餐盒内的莲子羹端出来时,婢子就催促她去沐浴了,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桌上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而祁烟的身影已经远去,洛凤城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碗莲子羹。他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吃莲子羹时,还是苏轻聊亲手做的,但他也只吃过一回。
后来,再吃到莲子羹时,就是祁烟为他做的,也是他吃过最接近苏轻聊做的味道。
他捧起那碗莲子羹,吃了起来,待人出来时,一碗已经见底了。
祁烟手里捧着汤婆子,笑了笑道:“三殿下,味道可还好?”
“尚好。”洛凤城浅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祁烟会意,坐下。
两人闲谈片刻,天色不巧也渐渐暗下来,冬日的晚夜来的快。
这时,婢子匆匆入内,“殿下,该用晚膳了。”
见状,祁烟也缓缓起身,看着洛凤城脚步踌躇。
洛凤城垂眸看向那碗莲子羹,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祁姑娘,要不留下来用个便饭再回去。”
祁烟闻言一怔,随后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其实,仔细一瞧他们两格外相像,心里头都记挂着一个人,而记挂着的人,恰好都不喜欢自己。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祁烟勾起嘴角扯出一抹笑,她从不自认可怜,她的爷爷是三朝老臣。
自小她也是娇衿雅贵,自不肯低头,他虽是皇帝之子,可她也不是配不上他,只怪,他被人蒙了心智。那个墨初雪心在江湖,怎配的他?
越是思索,便越是悲哀。
膳堂内,洛遥正在门前堆了个雪玩意儿,两手被雪冻得红红的,一进屋,婢子赶忙端上热水洗手,擦完手又递去一个汤婆子。
婢子衬着苏轻聊进来,还没进屋就看见那雪玩意儿,想也不用想就知晓是谁的手笔。
“真是冬天也不肯消停。”苏轻聊笑骂道。无奈摇头,进了屋。
洛凤城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姐,苏轻聊见状,叫人多添一副碗筷。
用膳的时候,屋内一片死寂,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
待到用膳过后,洛凤城也派人将祁烟送回尚书府,临走之前,“今日多谢三殿下款待。”
“祁姑娘,日后唤我慕初君便好。”洛凤城正色道。
祁烟先是一惊,随后作揖道:“是,慕初君。”
洛凤城看着马车驶远,低下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戾,但转身即逝,仿佛是错觉。看着只留下两道轱辘的雪地,再转身离开。
雪落下的冰冷,就像是他的心,一次又一次的心寒。
开春,阳春三月的天还是几分寒凉的,世子殿内,两人都换上了春杉。
“就这么着急走?这才三月。”萧凛然无奈放下书册,看着来回渡步,念念叨叨的墨初雪。
闻言,墨初雪顿住了脚步,扶着一旁的竹椅坐下来。
“你倒是不急。”墨初雪顿了顿,“要不是我不熟悉江湖路,我才不会在这和你念叨。”
这么一听,萧凛然挑起眉,“合着,阿墨不是想与我同行啊。”
“只是恰巧和你萧凛然作伴,我怕你一路太寂寞了。”墨初雪也扬眉,笑了笑。
这回萧凛然倒是没迁就她,只是轻哼一声:“装腔作势。”
“你!……牙尖嘴利。”
“好啦,就算做我陪你好了,免得你在江湖里都能走丢。”
萧凛然笑了笑,安抚着她,可话一说出口,反倒是让她更为烦躁了,他也只好继续安抚。
回到将军府,祁韵儿就叫住墨初雪,唤她到屋内。
房门一关上,她就牵起墨初雪的手,走到床边坐下,拿出上回墨初雪没来得及绣完的牡丹,见到祁韵儿拿出绣棚,她微微一惊,接过绣棚笑了笑。
“初儿,这次真的要走。”祁韵儿边指点着绣法边道。
墨初雪轻叹一声,“娘,都说了几回了,”她目光始终在绣棚上,“你不是盼着我去江湖逍遥么,而且你要想我了飞鸽传书,我立马回来。”
她的话听得祁韵儿心中一股暖意,“我倒不是担忧这回事,上回和你说江湖凶险,也没见得你有反应。我倒是想,萧世子常年行走于江湖,倒不如劳烦他与你作伴,一路有个照应。”
提到‘萧世子’时,墨初雪不禁分了神,就叫那绣花针插破了手,墨初雪微微敛眉,将手含于口中片刻,又拿出来,继续绣。祁韵儿见她如此,早已司空见惯了。
少顷,墨初雪才缓缓说道:“这般也好,据说萧世子人脉甚广,女儿说不定还能在他身上学到生存之道呢。”
祁韵儿闻言,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初儿你能这般想自然最好,我原以为,你会芥蒂那萧世子。”
芥蒂?墨初雪敛眉,“我为何会芥蒂萧世子?”墨初雪停住手,将绣棚放下,“我与他之间无冤无仇的,这话要是叫他听见了,指不定怎么想我。”她与他早已在江湖间走了小半遭,她要是芥蒂他,也轮不到今日。
“娘是看你平日里都对他冷眼相待,不大热情,也是拘谨。就怕你……如今没有这回事,自然最好。”祁韵儿拍着墨初雪的胳膊,苦口婆心道。
这话叫墨初雪疑惑了,她怎敢对他冷眼相待,简直胡扯!墨初雪瞅了眼含笑的祁韵儿,无奈叹气,也罢,娘看的少。说来萧凛然之前作客,她与他暗地里刀光剑影的,难免多想。
不过半月,萧凛然就打点好事务,两人也将要上路。
将军府门前,家丁把飞云从马棚里牵出来,墨初雪翻身上马,将初澜放在腰间,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场景,好似和一年前的那一幕重合。将军府内外都前来送行,只是这一次,她跟了另外一人走。
素桐上前递上行囊,墨初雪将行囊跨在肩上。又递来一个帷帽,墨初雪一顿,笑了笑随后将帷帽戴上。
之间素桐泪眼婆娑,“小姐此行,又不知何时是归期。听闻江湖凶险,事事切莫大意。”
“我晓得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叫汉统领照顾你才是。”墨初雪眸光中流露不舍。
听到墨初雪唤了自己,汉瞿这才挤过人群到跟前来,“墨小姐有什么嘱托,当面说完便是。”
“素桐自小和我一起长大,如今虽尚未嫁人,但这心是栽在汉统领这了,劳烦您可好生照顾着。”墨初雪道。
汉瞿闻言,抱拳作了一揖,“谨记墨小姐所言。”
这时,沉默许久的墨镜棋开口,“初儿,一路上要照顾好自己,切莫给萧世子添麻烦。”
“是,女儿谨记在心。”墨初雪抱拳笑道。
随后,墨镜棋又对萧凛然道:“劳烦萧世子一路照看小女,她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墨将军言重了,不妨事。”萧凛然抱拳行礼道。
几人就此拜别,两人驾马,缓缓往京城门驶去,将军府慢慢拉远,人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长街之中。街市繁华而热闹,墨初雪看着走过的人群,形形色色的人们,听着吆喝叫卖,满腹感慨,在马上出了神。
阳光散落在他们身上,格外的温和,三月仍微寒,风吹过时,丝丝寒意缠绕在身。恰时,风吹起帷帽下的黑纱,萧凛然见她如此,笑了笑,眉眼温和,公子皎如月。这一笑将她拉回了神,墨初雪微微发愣,桃花眸中不尽情意。
“笑什么?”她问。
“想什么?”他问。
“在想又一次离开京城了。”她答。
“在笑你离京的满目惆怅。”他答。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沉默着穿过浩浩荡荡的人烟,看着雄伟的城墙,以及大开来往的城门。
他们都不自觉停下,仰头再度看一眼这座城,此刻,二人的心境是相同的,五味杂陈。
两人一踢马肚,马儿再次动起来,穿过城门,与瑜京城的繁荣分道扬镳,走上了驿道。
浩大的江湖,又一次踏上了未知之途,从今往后路漫漫,不再孤身一人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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