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60

雨是午后停的，一圈圈水痕积在院子中映得砖缝中的苔愈发青翠。婉转悠扬的小曲儿顺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味儿弥漫着，筱亭与筱云携着手从后台回来的时候咿咿呀呀的音儿正唱得动情。

透过窗棂看见哼着小曲儿的人抱着小娃娃轻轻摇着，筱亭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揽着筱云的肩膀叹到，“你瞧瞧，咱家闺女连摇篮曲都是小曲小调。”

“我小时候怎么没觉着大师哥这么会哄孩子呢，只觉得他凶巴巴的。”筱云望着窗棂下一脸温柔的张云雷，只觉得不可思议，从未想过跟天仙似的清冷孤高的师哥还有这样一面。

“你小时候师哥才多大呀，人家正青春年少呢，谁愿意和你这小丫头玩啊。”陶筱亭轻轻弹了下筱云的头，又给人揉揉，“左右有师哥给咱看着闺女，咱俩倒也清闲。”

“说的是呢，筱亭哥，你想不想吃桃花糕啊？趁着有空我做给你好不好？”

小夫妻偷偷躬着身钻过了张云雷窗下，拉着手往火房去了。

张云雷鼻子灵，没一会儿便闻见窗外传来的阵阵甜香，将睡着的霜安小心放在床上，凑到杨九郎身旁，“九郎，我似乎闻见桃花糕味儿了。”

杨九郎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似乎是有。”

“准是筱云回来了，她做的桃花糕放的糖多，闻着甜些。”张云雷可是吃了许多年这糕，对此倒是颇有经验。

“嘿，他俩回来了不来抱孩子，倒去做吃的去了。”杨九郎起身捋了捋大褂，迈着大步便往外走，“我瞧瞧去。”

火房门没关，杨九郎进去的时候俩人正围在灶台前，互相喂着才蒸好的第一笼桃花糕。

“咳！”

身后突然的动静吓了俩人一跳，筱亭回过头见是杨九郎，长舒了一口气，“嗳呦，九爷，您这走路怎么没声呢，差点给我吓背过去。”

“回来了不去抱孩子，上这腻歪来了，我看你俩就是心虚。”

“就许您和师哥你俩腻腻歪歪，我们就不能甜蜜一下啦。”筱亭将手中半块桃花糕喂到嘴里，又将下一笼蒸好的糕取下来，筱云利落的找了个盘子将刚出锅的桃花糕盛出来，递到杨九郎面前，“九爷您拿屋去，师哥你俩吃。”

“他不是不爱吃桃花糕吗？”杨九郎端着满满一盘子，有些疑惑到。

“他怎么不爱吃，从前那都是故意的。”筱云感慨到，“一个是不愿意想过去不愉快的事，再一个是和我避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还能瞧不出来。”

“欸对了，”陶筱亭又夺过杨九郎手里的盘子，放回了灶台上，“那时候我都得等师哥不想吃了才能吃上，这回咱也调换一下，我高低也让师哥吃回剩下凉了的。”

“呦你瞧瞧，这会知道吃醋了。”杨九郎瞧着筱亭满脸的傲娇不由得发笑，相处了时间久了杨九郎也逐渐明白了为何张云雷对于自己此前吃筱云的醋会那样嗤之以鼻，筱亭与筱云虽瞧着稳重，实际上差这几岁真不是白差的，相处久了便觉出来他俩心性就是小孩。

“吃醋还叫他给你俩带孩子。”绕过陶筱亭，杨九郎伸手端起那盘糕，“行了，这醋啊你自己慢慢吃，糕我先端回去了，一会真凉了。”

……

杨九郎和张云雷到帅府的时候才知晓，前些日子大帅应酬吃多了酒，上楼梯的时候不留神摔了一下，这便摔出了毛病来，躺在床上竟不能动了。

瞧完了罗帅，罗月月跟着两人出来，姑娘近日来伺候在床前人也憔悴了不少，走在前头引着两人在正堂坐下，吩咐人上了茶。

“九哥，张老板，我爸爸如今这形势是不大好了，他的意思是将十三军就交给你了。”罗月月轻叹口气，“我与我先生还是决定往后到国外去生活，我爸爸知道你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也明白你的确历练的太少，服不了众，所以你若是想将十三军遣散了也无妨，不要有顾忌。”

杨九郎点了点头，“若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干爹若有什么事，可千万叫人给我传个话。”

十三军还是被解散了，有部分投靠了其他国民党军官，还有一部分接受了新思想，成为了革命的后备力量。自打没有了十三军，罗帅叱咤风云的时候算是结束了，晚年病重却门庭寥寥，唯有这数十年来的挚友杨老爷子还时常来瞧一瞧，送了故友最后一程。

那年冬天北平城干冷非常，一场大雪憋在了大年三十。

照旧挂上了一排的大红灯笼，但秉持着不奢靡浪费的初衷，整个园子并无太多的装饰。只剪了些红红火火的窗花贴在窗棂上，杨九郎还买了两挂响鞭等到晚上听响。园子里师弟师妹多，年夜饭也就格外热闹，窗外下着大雪，堂中摆了三张大木桌子，并无多精美的菜式，只是气氛热闹的紧。师弟师妹们挨个来给张云雷这个大师哥敬酒，倒显得这人是个的长辈。

“今儿怎么没见九良他俩过来？”杨九郎打量了一圈，有些疑惑。

“他俩到孟宅去过年了。”

“嗯？孟老爷子让九良进家门了？”

“是啊，他俩也算是守得云开了。”张云雷靠在杨九郎肩头感慨着，“九郎，你有没有觉得孟哥和九良这段经历很像我姐和姐夫年轻的时候。”

杨九郎点了点头，这几年的时光仿佛特别慢，慢的仿佛已经过了几十年。

“九郎，我有点想家了。”

“那等过完年我们就到天津去住些日子，陪陪爸妈，陪陪姐姐姐夫。”

“可也不知道筱亭他们能不能应付的过来。”张云雷望向正在咿呀学语的小霜安，满面的不放心。

“师哥，这园子里人手这样多，您就别操心我们了。”筱云听见了张云雷的话，抱着霜安在张云雷身旁坐下，“来，我们安儿说，舅舅放心。”

“舅～”小娃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憋了半天，这才挤出来个字，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行，既然安儿也同意了，那我们过了初五便走。”杨九郎伸手戳了戳小娃娃的脸蛋，满意的点了点头。

“舅，舅母……”

“欸欸欸不对啊，反了。”杨九郎将霜安指着自己的小手攥起来，十分不满意的看向筱云，“这谁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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