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25

终是赶在夏天以前张云雷可以自己行走了，杨九郎也终于等到了接媳妇回家这天。这回不似上回走时那般心灰意冷，还特意去与姐姐姐夫告了别，若说上回是离家出走，那这回便是有了新家，张云雷也是既兴奋又忐忑的。

“九郎，我们到了北平是要住进杨宅吗？要和爹爹住在一个宅子里吗？”张云雷眼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似是快要进了京，不由得还是将心中忐忑说了出来。

“怎么，若是觉得不便的话我们就还住到我那宅子里去，正好我也愿意就我们两个人呆着。”杨九郎凑近了些，将胳膊从人身后环过去，搂着那人的腰笑着说了句。

“不要胡闹。”张云雷照着那人的大腿拍了一把，红着脸将人推开些，害羞起来的模样倒是惹得杨九郎喜欢极了，手顺着那人的背向上移到肩膀，揉了揉那人的后脖颈，“放心吧，你这腿还没好利索呢，我能做什么啊。”

嘴上说着叫张云雷自己选去哪，可司机却像是收到过什么指令一般就往京西的宅子去了。下了车张云雷便发觉异样，这小院不知何时布置得喜庆极了，大红灯笼沿着房檐挂了一排，就着月色散着暖暖的光，大红喜字端端正正的贴在门上，俨然一幅办喜事的样子，张云雷回过头看着身旁的杨九郎疑惑问了句，“这是？”

“我们虽然没办婚宴，但婚礼总是要有一个的。回来前一个月我就给刘叔写了信，叫他开始布置了。”杨九郎拉住张云雷的手推开大门，红毯铺就的地面上洒满细碎的花瓣，大红喜绸团成红花般挂在梁上，缀着丝丝缕缕的红绳同心结，一步踏过门槛屋中的人便蜂拥而出。

“祝师哥和九爷赤绳系定，珠联璧合！”陶筱亭拱手作揖笑意盈盈地头个走出来，手中端着攒成大花的牵红递到二人手中，张云雷还未等说话，紧接着端着大红盖头的陈筱云也满面喜气地迎上来，“我祝师哥与九爷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你们这是？”张云雷有些疑惑地接过红盖头，不明所以地看向杨九郎，杨九郎定是早就知晓，若不然他怎么并无一分一毫的惊讶，还笑着看着自己。

“哈哈哈，恭喜恭喜，那我们二人就祝你们月圆花好，琴瑟和鸣！”

瞧见携手出来的两人时张云雷是既欣喜又惊讶，再加上方才已经有些恍惚了，霎时只觉得是做梦，揉揉眼睛发现眼前的一切依旧真实无比，一阵温热自眼底溢出，“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不是去东北了吗？这一路上可受罪了？”

孟鹤堂忙迎上来扶住张云雷，“大喜的日子快别哭，我们没受什么罪，倒是你受苦了。”

周九良跟着迎上来，看着张云雷依旧不太利索的腿脚轻叹了一声，“早听说了你受伤，现下可好些了？”

“别担心，已经恢复许多了。”

“各位快上屋去吧，哪有站在外边说话的道理呀。”刘婶笑得和蔼，上前来扶着张云雷，顺手还将大红盖头给人盖好了。

正厅早便被布置的如同喜堂一般模样，大家也都按照早先商量好的计划落座，刘叔站在堂中大红喜字旁清清嗓子，“今日璧人成好事满堂宾客共鉴，一拜天地，地久天长结连理。”

“二拜高堂，福寿绵长享天伦。今日高堂未至，拜天以代。”

“夫夫对拜，花开并蒂心相印。”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愿二位新人此后相扶相守，白首不离，九爷，揭盖头吧。”

爆竹被候在门外的九涵点起，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字字句句搅着开怀的笑热闹起来，盖头掀起时杨九郎竟紧张的手抖，略略露出那人面庞时便看见了莹润的泪滴滑下来，杨九郎忙将盖头塞给站在一旁的孟鹤堂，顾不上别的便用手去抹人脸上的泪，“怎么了？准备的仓促是哪里不满意吗？还是腿又疼了？”

“不是，都不是，没有不满意，九郎，你怎么这样好呢？”张云雷嗫嚅着小声说到，吸了吸鼻子环顾着整个房间，真好，又回来了，这次便再也不用走了。

“好了好了，快落座吧，席面都准备好了，有什么咱们都坐下说。”孟鹤堂上前帮忙掺着张云雷落座，满桌的菜腾着香气，张云雷却有一肚子话想和这些分别许久的朋友说，谁知还没等问，孟鹤堂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念叨了。

“筱春你不知道，你俩这事儿刚登报的时候给我气坏了，我心说好个杨九郎，竟然抛弃我们筱春和别人结婚了，我当时我就想赶回来替你要个说法来着。”孟鹤堂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抱怨到，惹得一旁的周九良不禁发笑，“当时我就说他，我说这筱春姓张，这个张云雷也姓张，又都是天津人，会不会……”

“对了，后来我一寻思，可不是嘛，净听杨九郎管你叫云雷云雷的，我这才知道敢情是一个人。”孟鹤堂将张云雷的手拢在手心里，感慨万千的接着说，“后来我们俩就打算回来找你们，一路走一路打听，没想到还真打听出来就是你，嗬，堂堂司令家的少爷，筱春你可瞒我们瞒的好苦啊。”

“我也不是诚心瞒着大家的，只是这么多年我都是在外边长大的，自己也不习惯这个身份，也不想我身边的朋友因为这个而受到影响。”张云雷笑笑，又看了眼正在认真给孟鹤堂布菜的周九良，想了想才问出口，“孟哥九良，那你们还走吗？”

“不想走了，我还是想在北平再找个园子唱戏，唱戏养活他。”周九良抬起头看看孟鹤堂，“颠沛流离的太辛苦了。”

“正说这事呢，我想自己搭个戏园子给云雷，周老板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杨九郎放下筷子。

“不嫌弃，他不嫌弃，”孟鹤堂先抬起头替周九良回答了，将嘴里的半口菜咽下去才接着说，“这样我就能天天跟筱春在一块了。”

“到时候筱亭筱云要是愿意的话，也一起过来吧，我听说近期三庆戏院好像是要大规模动工呢。”杨九郎热情让了让桌对面忙着吃菜的俩人，俩人忙点点头，“那到时候我们可要带着一班子师弟师妹投靠九爷了。”

“嘶，九爷不介意我跟筱春搭戏了？早先搭一场都恨不得给我生吞活剥喽。”周九良扶了扶眼镜框打趣到。

“那时候谁知道你心有所属……我们云雷这么好看，唱戏时候又含情脉脉的，这要是换了小孟在台上你能不急嘛。现在我是知道了，让云雷和你搭我还放心些。”

那日独自一人背着包裹离开的时候张云雷尚且不敢想未来的模样，上天眷顾，才可又重新走进这扇门，以主人的身份。现下这座宅子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友人相伴，爱人在侧，如果这是一场美梦的话，张云雷心想的是，此生也不愿醒了。

偏房还有位置可以收留暂且无家可归的周孟二人，筱亭筱云则由九涵开车送回三庆去，一切都安排的妥妥贴贴，唯有一桩叫张云雷哭笑不得。

“啊？还需要收拾云雷公子平日里住的房间啊？你二人不是结了婚吗，不应该睡在一起吗？”刘婶满脸的不理解，“那，那我现在收拾？”

“罢了罢了，您别收了，回去休息吧。”杨九郎摆摆手，拉着张云雷便往大卧室走。

门一开两个人都懵了，大红窗帘大红被罩在氤氲的暗黄色暖光中显得那么的……缠绵，床上还贴心的用玫瑰花瓣摆了一个爱心，满屋的香味弥散着怪怪的气氛，张云雷只觉得下巴要惊掉地上了，回过头死死地盯着杨九郎咬着牙问，“这也是你安排的？”

杨九郎汗珠子都要落下来了，慌忙地摇了摇头，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娇妻躺在布置成这样的房间里什么也不能做，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我猜是孟鹤堂干的。”

“我猜也是。”

杨九郎忙将更明亮的顶灯按开，将床上的花瓣抖落到地上，又将窗户打开个小缝散味儿，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小时这才差不多收拾干净，看着坐在一旁小沙发上早已昏昏入睡的人儿，轻叹口气将人抱到床上，帮人换好寝衣盖好薄毯，自己坐在床边深吸三口气才僵硬地躺下。

这人半睡半醒，发觉身后是杨九郎靠近后便下意识转过了身，一头扎进了熟悉的怀抱中，细软的胳膊自觉地环上了杨九郎的腰，软声嘟哝了句，“九郎晚安。”

“晚，晚安……”

初夏的夜风悄悄钻进昏暗的房间，在人床头翩翩驻足，仿佛想听一听这慌乱的心跳究竟属于哪个深夜无眠之人，却听见了低声嘟哝了一遍又一遍的……清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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