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墨清一生中有过两个男人，一个男人用一只烧鸡换走了他片刻的安宁，另一个男人，什么都没带走，反而给他留了两个。前一个是狠，无关风月，到底他只痛了一阵子，还称的上温柔；后面那个是真狠，有时候爱情，他说，有时候爱情，无非就四个字：欲罢不能。

故事开始时华国其实还不错，真的不错。年年九宾来贺，朝朝五谷丰登。他爹爹官拜一品大官丞相位，天下儒生的老师。那年他随爹爹进宫，御花园里见了个穿黄褂子爬树的小男孩儿，远远地，那男孩儿也见着了他们，乌溜溜的瞳仁转了转，随即利索的下了树，扑哧扑哧地跑过来，小脸上还有跑完未漾开的红晕，朝着他爹爹像模像样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太傅好。”

他爹爹当时就乐了，可劲儿笑，一张老脸上如沐春风。一面扶起那男孩儿问，“殿下是哪位皇子啊？”

男孩儿有点惊奇，又有点羞赧，“太、太傅，我是七皇子。”

“七皇子啊，”墨清见爹爹仰起脑袋想了想，随即笑着摸摸那男孩儿的头，“原来是七皇子。”

“小清儿，来。”爹爹拽过躲在身后的他，“给七殿下行礼。”

他被父亲提到面前，才看清了那男孩的模样。方才远远望去的时候，只瞧得那双眼睛黑得发亮，这会儿细瞧了，才知道他整个人都是发亮的，乌黑的发丝儿，斜飞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是漂亮的不得了的孩子。那双眼是精华，锁住了所有的光，也是光的中心。

他看得呆呆地，连带那个孩子也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恍然间他的袖子被爹爹拉了拉，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跪倒叩首，“参见七殿下。”

男孩儿像是被他忽来的举动吓到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丞相在旁边笑眯昧瞧着这一对儿，并不说话。

半晌，男孩儿才慌忙拽墨清的袖子想让他起来。男孩用力很大，脸憋得通红，墨清没有爹爹的命令自然不敢起，仍他百般拉扯，他直直跪在地上不起来。

男孩拽得直喘气，涨红着脸小声道：“哥哥，你不必行这样的礼，”他说，“宫里头上下，都不必向我行这样的礼。”

墨清还未说话，一旁的丞相先插了句，“殿下既然认臣做太傅，这宫里头上下，就该向您行这样的礼。”

他走到小男孩身旁，蹲下身，深邃的眸子里倒映他稚嫩的身影，他说，“殿下，您是皇子。”

这个午后，爹爹翘了宣政殿的班，墨清跪着，丞相站着，男孩坐着，青天白日的御花园里头，先上了堂帝王课。

末了，丞相衣袖一摆，笑眯眯问那男孩儿道：“殿下，可否告诉臣您的名讳？”

那男孩狡黠地笑，眼睛弯成月牙状，“太傅，皇子的名讳如雷贯耳，断不是您这样云淡风轻可听去的。”

丞相闻言哈哈大笑，连声道“孺子可教”，随即端端正正的向他行了大礼，终于得了这机灵鬼的名讳，龙浩天，无表字。

墨清跪了一下午身上阵阵发凉、发疼，脑子浑得不成样子。但他终究还是听到三个字，龙浩天，怪了，爹爹不是知道的吗？

恍然间他被爹爹抱起，熟悉的胸膛让他忍不住倦怠而眠，他只有七岁，跪了一下午，实在吃不消。

待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爹爹正坐在他床头。屋内点着星星烛火，将爹爹清俊的脸胦在书卷上，人影交织，虚虚实实，岁月静好的美。

“醒了？”爹爹注意到他的醒来，关切地摸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端下案头上的一碗药，一口一口喂他喝了，扶着他再度睡下，掀开锦被，露出他膝盖间两处深深的淤青，取过药膏，轻轻的给他揉捏。

“嘶。”墨清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丞相怔住手，轻叹出声，又轻轻替儿子按摩淤口。墨清强忍着疼，七岁的孩子，到底是忍不住的，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出声道：“爹爹，疼。”

墨丞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言不发，最后深深深深将儿子抱在怀里，“小清儿，你记得，我们墨家的人，只跪天，跪地，跪祖宗。你记得，你要记得。”

墨清轻轻嗯了声，虽然有些迷糊，他心下问自己，爹爹为什么让他跪龙浩天呢？

一夜无话。墨清因为腿上的伤，几天不能下地走路。往后的日子每每回想起这一天，他都怨父亲太狠，怨自己不争气，怨龙浩天就这样浓墨重彩的在他童年里刻下蚀骨的一笔，各种意义上。

在墨清休养的几日里，京城风风雨雨流言不断，无非就是墨丞相御花园收七皇子做学生的事。眼下华国的帝王正值壮年，百官尚不敢提储君之事，放在民间也就是夫子收了个学生再寻常不过的事，眼下放在宫中，再简单的事都能折腾出个三十六计来，生生被百官解读出墨家造逼宫之势，每日流水似得折子递到永嘉殿，或明或暗的试探讨好、嬉笑怒骂，将圣上烦的不行，索性大笔一挥，让丞相做了太傅位，执教六宫皇子，堵住天下人淹淹之口。

这日墨清见爹爹朝堂回来一脸的不情不愿，便跑上前递去一盅茶，贴心地将他的官服脱下放好。墨府里几乎见不到一个下人的影子，墨清打小做这样的事习惯了，其实很能从里面得到几分温情的暖意。

“小清儿，我原是想只収那一个，没想到朝堂上的那位硬给我多塞了几个，暂不说学生多了吵得烦，这怕要坏祖上规矩。”他揉揉额头，忽然两眼放光地看向墨清，墨清浑身一哆嗦，默默往后站了站，他觉得伤刚好的膝盖隐隐地痛。

第二日，圣旨下来了，他并着明府嫡次子明轩，成了龙浩天的伴读。

人生苦短，墨清跪在地上接旨的时候想，有个靠谱的老爹很重要。

成为龙浩天伴读的时候，他七岁，龙浩天五岁，明轩也是五岁。按理皇子六岁才能入学堂，偏偏丞相不识这个理，圣上也不太在意这个理，只安排了其他皇子的伴读，一文一武，品级都不在墨府和明府之下，一等一的侯爵位，可惜细较之下又差点什么。

墨府是开国功臣，每一代的帝王都有他们的辅佐之功，明府是现下官场的红人，中宫之主是从这里飞出来的凤凰，可惜无子，可叹依旧圣眷不断。就是这样一丢丢的差别让六宫妃嫔闻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个个咬着牙死盯着那原本爹不疼娘不爱的七皇子，眼里藏着芒光。墨清就是要陪着他爹刻意推到风口浪尖的皇子读书，日子着实心惊肉跳，精彩纷呈。

墨清进宫前，墨父带着他走进墨家的祠堂。七岁的孩子个儿不是很高，堪堪过了燃香的檀木案一个头，正对着墨家先租黑漆底朱漆红的牌位，那是他爷爷的位置，数下来第五位，他墨家已在人间历了五世劫。

“小清儿，”他爹爹站在一旁，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若不是你的缘故，爹爹是没脸来见墨家的列祖列宗。”他手里端端正正地捧着几册书，“这是祖训。”

他让墨清跪下，正面对着冉冉檀烟间庄严肃穆的墨家先租，一脸的凝重，一句句铿锵有力地诵读墨家祖训，墨清仿佛看见沧海桑田间金戈铁马的呼啸，君临天下的席卷，海宴河清的繁华，民不聊生的苦痛………如梦似幻，一股股随着空气随着呼吸融到他的骨血里。他垂着头，微阖眉眼，低声打断还在诵读的父亲，“爹爹，小清儿才七岁。”他还小，其实对这些不太懂，但是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对于他，未免太重。

墨父俯下身，抱住他，好听的声音里有点疼惜，有点自责，更多点温柔的鼓励，“是啊，小清儿才七岁。”

他自己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气死了父亲，早早得落了个愧对列祖列宗的下场。

还是很多年以后，墨清才明白，这是一场告别。爹爹于他的告别，于墨家的告别。他也无愧是爹爹的孩子，错了那么多年以后，他担得起，也放得下。

PS：这是从另一个角度来写这个故事，我尝试了蛮久写墨清和龙浩天的亲热戏，总觉得缺点什么，写得很不舒服。大概那时候思维不清，没有很好的铺垫，也没有什么文笔和写作技巧，撑不起整个情节脉络。其实有点修文的意思吧，不知道有没有作者和我一样，总觉得故事写的很差，很单调，有点苦恼。我会先顺着番外的角度尝试写下去，大家随意看看吧，欢迎提意见，很需要你们的帮助和匡正^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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