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病了,不知道什么罕见病,治不了,医生说是基因遗传。妈的,真是操蛋,明明好不容易才逃离那家子人,明明马上就能迎来光明的人生了。
我叼着烟,靠在医院的天台,漫无目的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一阵铃声打断我的思考,拿起手机一看,是江椂。
江椂是我的爱人。他比我大两岁,我和他初次见面是在十字路的酒吧,那天我被我爸和那个女人从家里赶出来,身无分文,无路可去,打算在酒吧凑合一宿,就看见了在吧台上驻唱的他。张扬夺目的金色头发,左耳泛着光的银色耳钉,狐狸眼,性感的带着淡淡唇纹的薄唇。我对他一见钟情了。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他向我淡淡撇过来,随即,歌声停顿了一下。谁都没移开眼,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就这样,他看着我唱了半夜歌,我的屁股也半夜没离开过卡座。
后来他从吧台走下,背着吉他,坐到我旁边,给我点了杯紫罗兰菲士。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皂角气息,和这个俗透了的酒吧格格不入。我被这气味昏了头,扭头看向他,“谈恋爱吗?”他愣了下,随即笑弯了眼,“好。”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很荒唐,此后时间像是开了加速键,六年过得飞快,我和家人断绝了关系,他辞去酒吧工作去当销售。就在日子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又给我当头一棒。
我回了神,接起电话,“喂?”
“小乖,你去哪了?”电话那头传来江椂清冽的嗓音,“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今天搞定了个大客户,哥请你吃好的。”
我鼻子有点酸,声音干涩,“哥。”
江椂嗓音一顿,“小乖,怎么了?”
我不说话,电话那边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门打开的吱呀声,他有点着急,“你说话,你在哪,我马上去找你。”
我深吸一口气,“安和医院门诊楼天台。”
不到二十分钟,江椂赶来了,他气喘吁吁跑过来,上上下下检查我一遍,看见我没有外伤,随后松了口气。此时我已经冷静下来,给他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了根。他盯着我,问我怎么了。我深吸一口烟,沉默了下,他又问了一遍。
我转头看向他,“哥,要不咱俩分了吧,我是个男的,和你结不了婚。”还快要死了,我心里默念。
他眉头皱起来,声音有些不稳,“宋肖,你到底怎么了?”
他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我说话,也甚少叫我大名。我没回他,只用眼神描绘着他的眉眼,回想着他和我说他那些年来的经历,八岁父母双亡,孤儿院长大,受尽冷眼,高中辍学……等等所有所有的痛楚,我不想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他活的太艰难了,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如果突然留下他一个人,他真的能承受住打击吗?我不忍心。
半响,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检查报告递给他。
他沉默看着,手有些颤抖,“这是什么意思?”
我擦了擦他溢出眼角的泪水,又揉了揉他的头,握住他有点冰凉的手,“哥,咱们回去吃小龙虾吧。”
他把我搂紧怀里,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的腰有点痛,但是我没有推开他。我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偏头蹭蹭他的脸,湿哒哒的,很不舒服。我平常很少对他示弱,这样对他也是第一次,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身躯微微颤抖。
他的声音也是抖的,“小乖,哥哥给你办住院手续。”
我叹了口气,“哥,我想去旅游。”
“等我们阿肖好了,哥就带阿肖去旅游。”
“哥,别了吧。”
江椂迟迟不答话,其实我们都知道,根本治不好,我们也没有钱去治。
他松开我,扒拉开我有点长的头发,抚着我的脸,轻轻吻上去。那是个苦涩的,带着咸味的湿意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瓣离开我的唇,同时,我听到他黯哑的声音,说了个“好。”
然后我们回家吃了小龙虾,又做了爱。迷糊见,我好像听见他带着啜泣的微小的声音,一遍遍得说着对不起。他不怪别人,他只怪自己没有钱,对我不够上心,只能给我宣判死刑。我想抱抱他,对他说不是你的错,可是我太困了,只能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我躺在洁白的病房里,他趴在我床边,很狼狈,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下一片乌青,以往光洁的下巴上冒出青黑色的胡茬,唇已经干裂出血。我抬起手,摸摸他的头,他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里是浓烈的惊喜,又夹杂着深厚的绝望。他没有说话,我大概也知道了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笑了,“哥,去打理下吧,你看你这样,真丑。”其实他一点也不丑,在我心里江椂特别帅,我只是不想看见他的眼睛,让我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好。”江椂嗓音干哑,他其实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不太想离开我,但是还是尊重我的意愿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呼吸开始急促,眼泪争先恐后落下,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了江椂也活不好,我哽咽出声“我的江椂啊,活的那么艰难,受了那么多苦,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又要受苦。”我哭的很大声,所以也没听到病房外江椂隐忍的哭声。他靠在医院楼道的墙壁上,听着我的话,泪流满面。
后来我和江椂真的去旅游了,我们去了玉龙雪山,长白山,洱海,三亚,还去了我超级想去的西北。我总是在景点和医院两端跑,江椂肉眼可见的瘦了,我心疼他,让他多吃饭,他总是不听。傻逼,我又不是玻璃心,不需要他和我一起丑。这么不知节制的乱跑让我的病越来越严重,现在瘦的和细狗一样。但是江椂一点也不嫌弃我,每天晚上都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我已经走不动了,每天躺在病床上,江椂天天守在我面前,我无聊就和他聊天,“江椂,等我死了你可得为我守孝三年,不能搞对象。”江椂答应我了。我不信,让他发誓,让他找纸和笔写下来。他急匆匆出去,回来时眼睛红红的。他正要写的时候,我制止了他,傻逼,还真写。要不是看他憋着眼泪那可怜样我才不搞这一出呢,败坏我形象。
今天我精神出奇的好,连床也能下了,我让江椂给我办出院手续,我要回家。江椂当场就哭了,边哭边走。我让他去理发店把他当年那头金毛染回来,在他把酒吧工作辞了的时候他就把头发染成黑的了。其实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现在这样就是回光返照,我不应该让江椂在这段时间还费心费力的。但是我想自私一回,看看他金发的样子。
没一会,江椂回来了,金灿灿的头发让我晃了眼。我和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我都记不清了。我眼睛已经看不清他了,我竭尽全力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让他好好活着,以后娶个媳妇儿幸幸福福的。他哽咽着,一声一声喊着我,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好像看见当年的江椂了,他对我笑着张开双臂,身后光芒刺眼,我也跟着笑,扑进他怀里搂住他。
再见,江椂。
零碎随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