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吃药

某个小少爷的状态不对。

绘心甚八从Z队和W队的比赛开始后的几分钟就看出这点了。

作为蓝色监狱的负责人和这群才能的原石们的总教练，这个拥有疯狂理想的男人会通过三百六十度各个方位无死角的监控捕获每一场比赛的每一处细节。无论是“他”刚来到蓝色监狱的第一夜，还是接下来在这里战斗的几天，古木鸣舟都是让绘心甚八最苦恼的角色，老实说，作为比“他”多活了好几年的成年人，绘心甚八也没想到一个“臭小子”身上会有这么多坑，填都填不平。

真是有意思。

已经三十岁的绘心甚八在“古木鸣舟”身上再次体会到了年轻时那种踢到铁板也只会忙足了劲头挑战更高点的那种冲动，就像面对一座越不过去的墙壁一样，偏偏你已经清楚那墙壁后面有着自己垂涎欲滴的宝贝。

蓝色监狱一旦出事，绘心甚八要负全责，同时这又是一场断送退路的豪赌，一场他绝对要赢得豪赌。参加的所有的选手都是他和帝襟安里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为此这名令人敬佩的女性不嫌麻烦地一场一场比赛看下去，而邀请的选手基本全是日本的青训营参加过比赛的或者起码在高中踢过足球比赛，满足最基础的“在日本存在并踢过足球”这一标准，但是“古木鸣舟”，绘心甚八确定自己先前准备的资料里面没有这名选手的名字，甚至自己也是在演讲的前三天才发现有这么一个家伙的存在。

不敢说自己过目不忘，但只要见过那个小少爷就绝对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单是那张脸就能让“他”成为黑暗中行走的LED灯，所以绘心甚八确定一定肯定自己没在任何有关足球的消息上见过那张脸，出于对现代社会很看脸的不良风气的了解，绘心甚八也确定自己没在时尚杂志或者电视上见过那张脸，尽管他对这些东西的关注无限接近于0。

然而就和普通老师一样，学生的家庭和爱好等一些资料总会不知不觉就知道一些的，比如御影玲王是御影家的大少爷，雪宫剑优兼职模特，冰织羊的父母从前都是运动员，千切豹马的腿曾受过伤，剑诚斩铁是家里唯一的笨蛋……都不需要主动去搜集资料，作为这群原石们人生道路上的一段领路人，基本的消息自然会自己找上来，可惜的是，这条定律在“古木鸣舟”这里完全行不通。

选手的基础情报都被记录在纸上，但是邀请信却是在计算机里流水线打印出来的，通过检查纸质资料发觉没有“古木鸣舟”这个人的信息后，绘心甚八和帝襟安里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把这个人留下来观察看看，谁让如果对方真有能突破国家安全级别的防火墙的顶级黑客的帮助，那把“他”踢出去也解决不了什么。

何况邀请信早就同一打印发出去了，现在告诉人家你的信不好使，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呀。

既然如此，这个“古木鸣舟”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有实力就留下，没实力就混蛋。

绘心甚八对“古木鸣舟”的关注程度一开始就高于其他选手，说是偏心也好，说是不公平也罢，他唯一追求的只是“世界第一前锋”的诞生，至于这位前锋有着怎样的过去和秘密都不重要，人的想法和心一开始就注定不能客观起来，何况像绘心甚八这般信任主观臆断的家伙根本不可能端的平一碗水，这一点在“古木鸣舟”展现出才能后更是如此。

所以这里的不同指的是在比赛时的状态不同，简而言之，就是W队和Z队的比赛，这个小少爷的风格和先前的两场比赛都不一样。一个人的风格本来就不固定，但这细微的差别逃不过绘心甚八的眼睛。若是把先前的“古木鸣舟”比喻成棋手，在更高维度傲慢地操纵并算计着手中的旗子，让它们一步一步按照“他”想要的方式行动，最后逐渐抹杀他们自我的意志，变成没有灵魂的傀儡。那和W队比赛时的“古木鸣舟”就是主动跳进棋盘的旗子，“他”像是追逐着什么东西一般，对鳄间兄弟穷追不舍，却在他们还是敌人并串通久远涉的状态下给对方发了善心。

这股说不上来的邪乎感和强烈的违和感在绘心甚八的脑子嗡嗡作响，一个选手的风格可以是多样的，这看似没什么的插曲却让绘心甚八捕捉到端倪，让一个坐久了棋手的人近乎疯狂地冲进棋盘，比赛虽然赢了但踢的力不从心的，尽管还不清楚事情的全貌，自己还停留在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阶段，但好歹他自认为扯住了一点线头。

——“古木鸣舟”的精神状态，似乎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稳定。

与此同时，他意识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或许，不应该把“古木鸣舟”分到Z队。

绘心甚八快把我馋哭了，怎么这么香啊。他冰冷的手撩开我的刘海触摸我的额头时，我确有一瞬的失神，努力克制住紧绷的身体和想把袭击者掀翻的条件反射，他的手离开后，我仰着脖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再次躺在臂弯里，像受训的小学生一样自下而上斜睨着他。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真人，他和演讲时一样穿的一套黑，我怀疑绘心甚八和雕刻师一样准备了很多件相同的衣服，除非他们这辈子没洗过衣服。

“我假设你还想踢球的话，就该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绘心甚八冲着坐在对面的熊孩子挑眉，丝毫不知我在心里对他的诽腹，“为什么不过来拿药？”

蓝色监狱里只有厕所和浴室没安装监控，绘心甚八是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脑前吗？

和绘心甚八交流用不到标签纸，失去作用的蓝玫瑰便签纸被我随意丢在桌脚，伸直手臂，脸蛋贴在桌子上，我里老歪斜地灵魂发问:

［你是变态吗？］

“你以为我很想随手点开录像就看见自己的选手惨白的一张脸吗？”

［我的脸本来就很白。］

“……你的自恋程度再次打破我的认知，”绘心甚八一噎，“Z队的人也有要求你来拿药吧？结果某个任性的家伙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好吧，fine，我的脸先前苍白的像得了绝症一样的确很吓人，但为了不影响他们的状态和接下来的比赛，我明明在卫生间用伪装师装的粉饼啊、腮红啊提了提气色，虽不是专业的，糊弄糊弄男性应该没问题，帝襟小姐看上去也不是会深入研究化妆的类型，怎么着也不会被别人看出端倪来。

［难受到不想动，请来个人掐死我，或者世界立刻毁灭算了。］

“那为了世界不被毁灭，可以请古木小少爷动一动把药吃了吗？”

成熟的成年人才不会跟小孩子计较些有的没的，他把放在塑料袋里的一盒盒药扔在我面前，示意我挑自己喜欢的吃掉。

——没病我吃什么药啊。

虽然这么想着，身体却慢吞吞地坐直了，我懒懒散散地扒拉着塑料袋的样子颇得凪诚士郎真传，看看绘心甚八都给我拿来了什么……嚯，还挺全的。

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止痛药……甚至还有喉药。

其实还是很感动的，我和绘心甚八非亲非故，他还亲自跑一趟来给我送药，被吉良谅介针对时也特意维护了我，就连日常调侃我是力量小菜鸡都带上那么一点长辈的督促，明明对他而言我这种什么资料都查不到的人是大麻烦，但尽管他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带着试探的目的，他想让我快点好起来的这份心情都是真的。

怎么说呢，感动了，连带着做噩梦的憋屈心情都消散许多，于是我果断蹬鼻子上脸，让绘心甚八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熊孩子。

——明明没见过几面，怎么搞的像认识好久了一样，难不成梅花和泡面很配吗？要不要让家里研制一下梅花味泡面？

——什么黑暗料理。

“怎么？别告诉我你生活不能自理到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药？”见脸蛋精致的小少爷只盯着塑料袋中的药看，半天不动，绘心甚八不得不怀疑“他”的智商足不足够让“他”一个人生活。

——谁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哗啦把一袋子药扔回桌上，［没水，不吃。］

绘心甚八面色不变，眼神一扫，指向食堂接水的位置，丝毫没有挪动屁股的打算，无情地说:“自己去倒。”

惯孩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食堂里都是凉水，我喝不惯。］我扭动了一下身子改为趴在椅背上，现在不找个东西做支点实在难受得紧，然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要不，你允许我拥有一台热水壶？］

“现在是黑天，别做白日梦。”

宿舍里能不能用电器先不说，让这小少爷尝到甜头了还能得了？下一步“他”是不是就要把蓝色监狱给炸了。

你别说，“他”还真有能力把这里给炸了。

我不气馁，故意撩了一把头发，对着绘心甚八摆出小鹿般讨好纯真的表情，我可太清楚自己的脸哪个角度最好看了。在确认他虽然表情如常，却用右手扶了扶眼镜后，才满意的坐好。

［我是真的喝不惯冷水，每次喝冷水都会肚子痛，之前在赛场上也是忍着疼痛踢的球，我都这么不容易了你就答应我吧，一台热水壶而已，求求了。］

这句话时真的，日本让我最无法忍受的一点就是这里的人一年四季都和冷水，冰冷的水进入肚子里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难受，听说这边的女孩子生理期也喝冷水，简直无法想象姑娘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平时无所谓，这时候不小心点，注意点是绝对不行的，要注重保养，有条件的时候对自己好一些。

“既然比赛时也不舒服，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不是刚来不久，不好意思提要求嘛，而且就我一个人有特权也不太好。］

“你还能有这觉悟？”

谁信了我不说，反正绘心甚八指定不信“古木鸣舟”这小子能如此替他着想，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他的特殊第六感，眼前这个公子哥绝对是很能搞事的类型，尽管现在不显山不露水，平时装的很乖，但“他”要出什么事，绝对是那种大事件的难搞的类型。

我看出这个四眼仔又松口的趋势，加紧了比划:［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拜托了，肚子真的会痛死。

绘心甚八:“真可怜，你的人生只有十分钟。”

我 :［照顾残疾人人人有责。］

好消息:“古木鸣舟”没把自己当残疾人。

坏消息:“古木鸣舟”没把自己当残疾人。

绘心甚八成功被我这不定期的厚脸皮无语到了，想回怼，却被我点头承认，好吧，一个热水壶到底不是太过分的东西，想让他给我弄来不是难事，但鉴于我在他眼里存在危险的神秘色彩，他多问了一嘴:

“事儿真多，你从前没在日本呆着吧？”

我的视线从塑料袋上再次移回绘心甚八的脸上，然后又不去看他。他像是随意提出的问题却试探性极强，我的资料问题多多我一直知道，家族出品里面没几句话是真的，就连我自己都是假的。

忽然，我产生了奇怪的感情，这并不是出自理智和思考的感情驱动我向这个男人宣泄一些情绪或者压力。这是不明智的，因为绘心甚八是蓝色监狱的负责人，如果他知道真相，事情会变得麻烦很多，可我任性惯了，无论什么时候，我总能找到最优解和感情的桥梁，我对自己有着绝对的、傲慢的自信，于是我告诉他:

［我啊，在日本居住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算得过来。］

［算算日子，只有三四年在日本住着。］

没等他继续问，我又告诉他:

［原因各种各样吧，家庭方面居多，家里人满世界跑，我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跟着他们满世界跑。］

绘心甚八疑惑:“他们？”

［是啊，他们。］

［不过也有被迫不能回日本的时候。］

资料上我幸存家人的那一栏里只有一人——我的大哥，古木瑾。

［好了好了，别问了，你到底打不打算给我热水壶了？］我不耐烦地敲了两下桌子，［能交换的我已经都跟你说了。］

“一个热水壶就这么点价值？”

［不然呢，你今天还想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吗？］

我和他对视着，两双眼睛各自闪烁出对方看不懂的情绪，没有一人在这种时候先把视线移走，这时候，我发现，绘心甚八的瞳孔真黑啊，黑到和我头发一个色了，就连他的头发也是，如果我遗传母亲，也长了双黑色的眼睛，大概能和他cos一把兄妹吧。

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爹说我们家一代一代都是蓝眼睛，无一例外。

“这大概也是一种新型玄学，所以我们家从来不怕偷龙换凤这种事情，”古木鸣舟对着镜子观察他的眼睛，“眼睛不长这样的，出生绝对有问题。”

然后，他就因口无遮拦被送进禁闭室了。

［不付出就像收获，天底下没有这等好事。］天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必须打败对手，又像在看许久不见的朋友，我告诉他:［想了解我，就亲自去挖掘吧，如果你还有勇气的话，成年人。］

略显暧昧的说辞配上“少年”雪白稠丽的脸庞，饶是绘心甚八也猛不叮一愣，然而成年人到底是成年人，见得多了便不会像蓝色监狱那这个小毛孩一样，人家笑一笑就被迷得找不着北，而且，这是挑战，是让绘心甚八无法拒绝的挑战，是退让都会被视作懦夫的挑战。

“撩拨成年人可也要付出代价的啊，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他说，“你把药吃了，我就同意你是用热水壶。”

话音未落，绘心甚八就看见这个先前作着说［没水不吃］的臭小子，以迅雷不仅掩耳之势从塑料袋里精准地掏出一盒药，打开、扔嘴里、咽下，其动作之快让他连什么药都没看清。

绘心甚八:“……”

“没水，不吃？”

［对啊，刚才没水不能吃，现在没水就能吃啦！］

然而得意忘形的报应很快就来了，胶囊，胶囊落进嗓子里粘住了！

我右手摸着脖子，试图上下活动嗓子让药滑下去，那玩意儿就像塑料泡沫一样讨厌。

看够热闹的绘心甚八一脸幸灾惹祸（在我看来是这样），他去接了杯水，然后当着我的面自己喝了下去。

呵呵，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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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1:

为什么黑名兰世没继续给小少爷发消息呢？

黑名兰世:因为队友在旁边看着，不想被他们发现，警惕，警惕！

结果最后，他也只发了一句:晚安。

黑名兰世:别问，问就是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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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2:关于古木鸣舟的基础资料。

年龄:17岁。

性别:男。

生日12月20日。

血型:O型。

就读学校:白宝高校。

亲属:父亲（亡）、母亲（亡）、妹妹（亡）、兄长。

监护人:兄长古木瑾。

监护人工作:国际贸易公司职员。

监护人联系方式:xxxxxxx0619

家庭住址:东京。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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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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