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闻回到床边,又一次拿起了那本花里胡哨的书。
然后心一横,拎着它走到了火炉边。
他倒要看看这书有多硬。
果不其然,书在触碰到火舌的那一刻自己往后缩了缩,柏闻还想往火里递,书往旁边一扭脱离了他的控制。
“有你这么对待恩人的吗?!”稚嫩的童音从书里传了出来。
柏闻:“......”神奇。
“你是何人?”柏闻沉声道。
“我叫拯救炮灰进行时系统,”童音道,“你是一个炮灰,但命不该绝,所以我来帮你。”
柏闻:“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出你的目的、能力、你对我做过什么、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保你的命,你是我元气大伤以来绑定的第一个宿主,况且,你本来就......我的能力么,便是在你死掉之后扭转时空,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这是我之前做过的事,也是我将来要做的事。”童音道。
柏闻冷冷地看着它:“那你之前为何不出现。”
童音:“我都说了我元气大伤,要不是你要恩将仇报想要我的命,加之我只能让你重生三次,这次再不行你就真死了,我根本不会出来的。”
这件事玄之又玄,不过柏闻还是暂时放下了对这本书的敌意。
童音:“顾子尧背后也有一个系统,你知道吗?”
柏闻抬起头,态度比方才更慎重了几分:“说清楚。”
“就是那个系统把我害的连本体都召不出来,也是那个系统把你的命数改成了如今的模样。”童音愤然道,“顾子尧有了那个系统也够倒霉的,他肯定是被她控制得想干什么都干不了,一有违背就付出代价。”
“你的意思是,顾子尧做的许多事,也许并不出于他的本意。”柏闻道。
“是啊,据我所知,你第一世染的病和顾子尧那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都是那个系统干的,然后又伪造了假证据给你。那一回好像是那个系统让顾子尧娶你,他不愿意说你不应该困在后宫,然后她就把你杀了,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柏闻愣愣地听着,听着当年那件他被一叶障目的往事。
心里的滋味三言两语道不清,柏闻竭尽全力压下内心的翻江倒海。
“那后来呢,那场刺杀又是怎么回事。”柏闻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顾子尧那时候好像又因为不肯扩充后宫得罪了那个系统。”童音道。
“证据。”柏闻感到有一种无力感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没有。”童音很干脆,“她做事不留马脚。”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离开顾子尧?”柏闻问。
童音没有回答。
柏闻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柏闻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早就凉了,滋味不如刚煮出来的时候,但在平心静气方面颇有功效,他勉强定下了心神。
他想去养心殿,把这一切和顾子尧说清楚,可猜忌了他这么久,总也放不下心。
况且,第三世死时,穿心而过的冰凉刻骨铭心,那一次可是顾子尧亲手杀了他啊,那个系统再怎么神通也篡改不了他的记忆吧?
罢了。
不论如何,顾子尧究竟对他是爱是恨,他们俩的信任也早已消磨殆尽了,一段没有信任的感情长久不了的。
可是他不甘心。
神志再次归位之时,他已经站在了养心殿前。
大太监看到了他大惊失色,皇后娘娘主动来养心殿,稀奇,等会儿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顾子尧在殿内批着奏折,朱笔在绢帛上划出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长时间盯着一处伤眼睛,顾子尧抬眼朝殿门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他望见了气势汹汹的柏闻以及他身后惊慌失措叫嚷着“奴婢还没有通报呢”的大太监。
顾子尧已经记不清柏闻上一回主动来养心殿找他是什么时候了。
柏闻的步伐有些急,很快就走到了顾子尧面前,大太监见了这情形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下了,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子尧,”柏闻盯着顾子尧的眼睛,“你杀过我么?”
直白,丝毫没有弯弯绕绕,这并不是柏闻正常的说话风格。
顾子尧的朱笔在奏折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红印。
“嗯。”过了良久,他才回答道。
内心的疼痛难以平息,顾子尧手上的力道极大,险些将笔杆子折断。
可即便这样,他的脸上仍是一派波澜不惊。
柏闻看着他,此刻的他们不过几步距离,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
“顾子尧,你没有苦衷么?第一次,我的病,和你没有关系,是么?”
“第二次,那场刺杀,和你没有关系,是么。”
“柏闻......”
顾子尧打断了他,他的手握得太紧了,血流下来,和朱笔的印记混到了一块儿。
“对不起。”他最终还是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第三次,我亲自去杀你,没有成功,反被你一剑穿心,”柏闻的声音是压抑着的,“怎么回事?”
他话音落下,殿内静得出奇。
顾子尧的梦魇被骤然挑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碎肉。
系统让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柏闻还没有死,他甚至还是站着的,鎏金色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恨意,整个身子因为疼痛发着颤,皮肤白得出奇,嘴唇失去了血色,殷红的血从嘴角滑落,滴在了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顾子尧觉得,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了。
他抽出了剑,柏闻脱了力,跌落到了他的怀里。
他想要去堵柏闻胸前的创口,可柏闻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已经很小了,顾子尧的手却还是顿住了。
他不愿他碰他。
顾子尧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他的泪落了下来,滴在了柏闻的衣襟上。
他赶忙掩了掩柏闻的衣襟,柏闻那么厌恶他,若是知道自己的泪水落在他的身上,怕是会生气的。
他不想要柏闻生气。
思绪回笼,顾子尧再次对上了柏闻的眼睛。
他想要说,说出系统的存在,可他怕啊,系统拿柏闻的性命要挟他,他赌输了三次了,他不敢再试第四次。
倘若是他自己的性命......
他早就豁出去把什么都告诉柏闻了。
顾子尧的沉默将柏闻的信心一点点击溃了,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今日是臣僭越。”柏闻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
顾子尧看着他的背影,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以我之命,护君安稳。
柏闻回到了坤宁宫,今日情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他累了。
书从桌案上挪到他手边,它没有表情,柏闻却看出了它的忐忑不安,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柏闻懒得管它,用手遮着眼睛想事情。
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其实吧,我觉得,顾子尧待你挺够意思的。 ”
柏闻:“滚。”
“他就是弱了点,玩儿不过那个系统,护不住你。”书又道,“我的力量方才恢复了些,去查了一下,其实吧,你第三次死掉的时候顾子尧是被系统控制了的。”
柏闻:“......”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
“我都说了我刚恢复嘛,可那时候你已经跑去找顾子尧兴师问罪了。”书怯怯道。
“那顾子尧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呢?”柏闻问。
书:“系统不让啊。”
柏闻着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柏闻心如死灰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向着顾子尧说话。”
“这是一个cp粉的基本素养。”书抑扬顿挫道。
柏闻:“......”我听不懂但我感觉这话很离谱。
书没有机会再离谱下去,因为柏闻看上去很困。
它闭上了嘴,悄悄挪回了书案。
柏闻睡着了,这回他睡得很沉。
柏闻梦到了第一世,顾子尧和他青梅竹马的时候。
顾子尧是太子,不能随意出宫,而柏闻是绝不会纡尊降贵去宫里找他的,这时候,旁人眼里成熟稳重有内涵,高冷内敛很靠谱的太子殿下就会过五关斩六将,悄咪咪溜出宫,然后翻进柏府,只为去瞧一眼柏府那位惊才绝艳的嫡公子。
柏闻时常斥他胡闹,可一次都有没有让他吃闭门羹。
柏父公务繁重,后院又仅有柏母一人,故而柏府是很人丁稀落的,顾子尧进进出出这么多年,竟也没有人发现。
顾子尧待不了多久,每次撑死待一盏茶的功夫,可就是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两个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少年情窦初开的悸动悉数付于小院里。
顾子尧会在柏闻的小院里舞剑,会给他带外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会在他的肩头上披上自己的长衣,会把他抵在院中的花树下吻他。
那是他们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柏闻睡到了三更半夜,在门口守着的宫女见他醒了连忙过来点上了蜡烛。
柏闻揉了揉眉心,他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典籍看了起来,或许他天生就是一副操劳命吧,看到典籍里提了一嘴夏商之时的祭祀,他便想起来,两日后,是三年一度的祭天仪式,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坏不了。
届时帝后携手上高台,斟上一杯酒,饮尽后上香,再朝着天边深深一拜。
而上高台的那段路,是没有侍卫跟着的,长长的台阶,都只有他二人一起走。
柏闻盼这个日子盼了许久了,毕竟这个日子动手天时地利人和,末了还可以给顾子尧扣一顶昏聩到老天都看不下去的大帽子,简直完美。
可如今,他却了解到自己前三次的死亡另有隐情。
那本书的话他也没有完全信,毕竟顾子尧是皇帝啊,九五之尊,怎会被一个小小的系统束缚呢?如果他前三次的死亡就是顾子尧的本意呢?
在高台动手,他能想到,顾子尧又怎么会想不到?最近他对他那种莫名其妙的亲近,鬼知道不是想要降下他的警惕?
罢了,柏闻想,做事犹豫不决不是他的风格,斩草要除根,这才是处世之道。
以顾子尧的警惕程度,他不会在上台路上动手,他要杀他,十有八九是在酒里下毒。
酒只有一壶,重点在酒杯。
思及此,柏闻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在书案上敲了几下,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钻了出来。
“替我准备一种毒,”柏闻的声音在这沉沉的夜里冷静得出奇,“就要‘挫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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