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镇北侯府嫡长子,骠骑将军顾子尧,率大梁五十万人马,以少敌多大破匈奴百万大军,势如破竹连夺三城。
捷报传回京都,百姓拊掌欢呼,朝廷上愁云惨淡的氛围散去了些,林致也松了口气。
皇帝给镇北侯府赐了些赏赐,可说来也奇,镇北侯却在独子出征之后一病不起,已是连续两日不来上朝了,林致感到有些蹊跷,可他最近总觉得眼前似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许多事情都瞧不分明。
可他也着实分不出精力来管这些,如今正逢战事,户部可算是山穷水尽,拆了东墙补西墙,林致最近每日理账都要到将近四更,次日到户部,发现两个侍郎以及下头大小官员的黑眼圈比起他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都不容易。
好在顾子尧近几日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可不知为什么,他最近总有些山雨欲来之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向来是很准的。
08
探子来报,最新一批送去前线的军粮,只有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粮草,粮草之下,竟全是瓦砾石子。
林致在朝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就拿不住笏板。
军粮短缺,这是在要前线将士的命,没有谁受到了饿着肚子打仗,届时兵败,敌军长驱直入,苦的无疑是百姓。
还有顾子尧,他还在前线,他还没有回来。
可他分明记着,购置粮草所需之银是他亲自过目,审了不下于三遍,也就是说,银子是绝对没有少的,那么问题,就出在了押送官员身上。
朝中多是败类,林致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他也着实料不到,这些人竟能做到这一步。
就算他能查清楚此事是谁所为,并且将那人贪去的粮草夺回来送往前线,也绝对来不及了。
谁也等不了那么久。
再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是了!林致忽想起一事情,去年岁末的时候,陛下下旨要修一座楼,说是要给百姓祈福,可明眼人都知道,那楼就是为了他自己修的,如今那楼尚未动工,工部定的开工之日不偏不倚就是明日。
那笔银子如今在工部手里,工部尚书年老体弱吿病多日,右侍郎是个纨绔平日根本不管事,如今的工部,就是左侍郎乔殊的一言堂。
况且乔殊与他,乃是至交。
倘若他可说服乔殊,作本假账,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把钱置换成粮草送到前线,顾子尧暂时就没了后顾之忧。
可此事风险极大,说白了就是欺君之罪,他可以孤注一掷,可乔殊的态度却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欺君乃死罪,若是暴露了,他自然是必死无疑,而乔殊作为从犯,判个革职流放都算轻的。
就是至交,也没有义务这么做。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没有军粮,饶是顾子尧打仗再如何厉害,也会被耗死在北境。
他觉得自己如今身处漩涡急流之中,顾子尧在下头,他伸手就能拉住他,可与此同时,岸边拉着他的乔殊也会被拽下水面。
行将末路,进退两难。
09
林致终究还是去找了乔殊。
出乎意料的,乔殊答应得很爽快,他甚至都没有把注意点放在此事的惊险上:“话说,你这么看中顾将军,为何?”
乔殊那双形状优美的蓝眼睛里满是探究,他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着林致。
他这幅模样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林致无奈笑笑。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郑重道:“若是此事暴露,你……”
“皇帝杀不了我,我家祖上立过功,有太祖亲赐的丹书铁券,”乔殊淡淡道,“大不了就是此生不再入朝堂,反正,这腐朽恶臭的朝堂,我也待够了。”
“倒是你,以命换命,当真值得?”乔殊又问。
“值得的,况且,”林致的叹息随着风散去了,“那是数十万条人命,还有边境那么多的百姓。”
乔殊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出言说什么,他向来不爱干涉他人决定,便是到了如今,也是如此。
当然了,这或许也是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开口说什么,林致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10
帅帐的血腥味厚重得可怖。
顾子尧伸着手臂,任由随行医官用烈酒清洗他的伤口,他手臂上的箭伤深可入骨,凡胎肉体说不痛是不可能的,故而饶是顾子尧向来能忍的很,额头上还是蒙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军粮还够撑几天?”他问身边的副将。
“回将军,”副将眼中满是怨怼,“至多半日。”
顾子尧嘴角拉开一个嘲讽的笑:“陛下这意思,是要我死在战场上。”
周围之人听了这话,呼啦啦都跪了下去,顾子尧瞧着他们那幅诚惶诚恐的样子只觉得倒胃口:“退下!”
所有人都忙不迭地退下了,顾子尧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林致,他还在京城等他。
不过,怕是等不到了。
他鲜少有这么悲观的时候,可事实已然明了,半天的军粮,这分明就是把他、把北境数十万大军往死路上逼。
况且他这里水深火热,林致在京城恐怕也是步履维艰。
就在此时,方才出去的副将冲进帅帐,近乎是喜极而泣道:“将军!粮草送来了!”
顾子尧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副将,副将匍匐在地,神情不似作假,顾子尧愣了片刻,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狂喜,绝处逢生,有了军粮,何愁打不了仗!
而这喜悦,也使得顾子尧忘了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批横空出世的军粮是怎么来的。
林致,顾子尧在心中默念道,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11
被抄家的时候,林致正在书房写一封书信,写完后,他将信收入袖中,不急不缓走出房门。
被戴上枷锁的那一刻,林致并没有后悔。
他抬眼望向北境的方向。
对不起,子尧。
我食言了。
12
六月中旬,大军凯旋。
此次大梁完胜,不仅抢回了城池,还将疆域往北扩了十几里。
先帝于三月前驾崩,新君即位,亲迎骠骑将军顾子尧于京城城门。
顾子尧进京进得很急,行军快得要命——毕竟,有谁可以和心上人阔别一年还能泰然自若呢?
这份即将重逢的欢喜使得他在面对着巍峨城墙的时候,甚至有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新帝犒赏三军,顾子尧作为此战主将,入宫赴宴。宴席上,他看着下首官员推杯换盏,试图在里面寻出林致的身影。
可是没有。
林致不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问新帝:“林致呢?”
“林致?”新帝有些不解。
“户部尚书,林大人,林致。”顾子尧又重复了一遍。
“哦,你说林致,他半年前滥用职权,做了比假账,先帝说他坏了我大梁气运,”新帝的语调带着几分遗憾,“斩了。”
手中的酒杯骤然碎裂,顾子尧抬眼,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新帝被他这幅恍若厉鬼的神情吓住了,一旁的大太监尖着嗓子喊护驾,一派狼藉之中,一个红发少年离座,快步走了过来,道:“顾将军冷静,咱们移步一叙。”
顾子尧还沉浸在无边的愤怒与悲哀之中:“滚。”
红发少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道:“我手里的,是林大人生前,亲笔书信。”
顾子尧武功自是不必提,轻易就冲破层层障碍出了宫,没想到,夏予扬——也就是那红发少年武功亦是不低,两人到了宫外,顾子尧伸手,夏予扬不敢再违逆他,忙将信递了过去。
顾子尧见着了信封上的字,就感到像是被扼住了呼吸。
那笔迹分明是他看过许多次的,林致的笔迹。
信封上是四个小楷——子尧亲启。
13
顾子尧没有留在京城。
他后来才知道,此信是林致在狱中托人带给前工部左侍郎乔殊,可那时乔殊自身难保,就又交给了夏予扬,最后兜兜转转才到了他手里。
林致救了他、救了数十万梁军、救了数百万百姓,却落得那么个下场,他甚至还在信里一遍遍向顾子尧道歉,说对不起啊子尧,我没法兑现我的诺言了。
顾子尧光是看着,情绪就濒临崩溃。
14
顾子尧成了一个江湖游侠。
那几年,江湖上总流传着一个传说,就是有这么一位横空出世的黑衣剑客,行踪不定,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今天,帮一个受了同窗欺负的小童子出气,明日,给了卖身塟父的姑娘一锭银子,后日,那更了不得了,直接单枪匹马杀到盘踞一方的大贪官家里砍了该贪官的脑袋。
夏予扬把此事告诉了在奉天生活的乔殊,乔殊听罢一笑,偏头看向了金陵城的方向,轻声道:“如此性情……无怪乎林会喜欢。”
夏予扬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乔殊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施施然转身走了。
15
锦桓九年,冬。
顾子尧来到了金陵城。
又是一年上元,花灯依旧绚烂。
这九年他去过许多地方,也看过了许多风景,他一个人履行着两个人的诺言,唯一的伙伴是从小到大陪他在战场厮杀的剑。
周遭全是欢声笑语,唯有他格格不入,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他似乎与端华二十三年的自己重合了,而其间所隔七年好似浮云一般,消散得无声无息。
他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心里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林致。
十年了,物是人非。
他不知不觉,就又走向了他们初遇的那棵柳树。那地方有些偏僻,灯火不甚明亮,同其他地方所差甚远。
柳树下有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手里提着一盏花灯。
顾子尧愣愣地看向他的背影,顿在原地,不敢上前。
那人似有所觉,转过身来,目光在茫茫人海中定格在了顾子尧的身上,随即笑了笑,眼下的泪痣格外醒目,好看得令人心颤。
他隔着人群,隔着过往,隔着十年生死两茫茫,温声道:“好久不见啊。”
“子尧。”
我知道我菜但是我尽力了,这应该算是oe吧,最后出现的吱吱有可能是真的,当时在狱中逃出来了(我埋了一个伏笔,就是小乔在扬扬对他说完顾饺之后看向了金陵城)。但也有可能是顾饺的幻觉,否则没法解释吱吱为什么会在明知顾饺很痛苦的情况下九年都不来找他。
就这样吧,谢谢大家看我发疯。
镭塔蛇皮走位的黄蟮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