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上）

“特大新闻报道，今早7：30，在中心广场再次出现仿生人袭击人类事件，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伽罗叹了口气：“最近几个月仿生人袭击事件越来越多了，民众惴惴不安，根本不敢跟仿生人接触。”

小心盯着反复播放的监控，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故意伤人。”

这是一场故意伤人事件，那个仿生人在靠近市民的时候表情上若无其事，而且角度很巧妙，监控并没有录下他伤人的过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仔细看，右侧袖口。”

伽罗顺着小心的手，看向定格的监控，果然，右侧袖口有一丝银光。

阳光明媚，什么东西在阳光下会反光呢？

金属制品，玻璃制品。

综合分析来看，小心下了结论，是刀。

但是，不能就这么去抓人，绝对不能。

现有规矩，仿生人没有社会身份，他们只是一个工具，或者说，一个物品，难道能去抓一个物品吗？

更重要的，这个已经成为人类与仿生人矛盾的导火索，面对两个数量相当的群体，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彻底解决双方矛盾，否则矛盾只会越来越激烈。

“报告！小心长官，白玉大师来访。”一个警员走进来，敲敲门，打断了他们。

“白玉大师是机械智能方面的专家，没想到这件事情也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听是“白玉大师”，伽罗不免略感惊讶。

的确，白玉大师一向不问世事，潜心研究，多少人特地登门拜访都只吃了闭门羹。但这次，白玉大师可是主动来访。

“先去看看。”小心看了眼伽罗，就走出总监控室。

只见白玉大师已经坐在黑色的沙发上，十分悠闲地小口喝着柠檬茶。

小心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开口道：“白玉大师。”

白玉大师终于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玻璃杯随意地放在大理石桌面上，随即从公文包中摸出一张纸，从桌面上滑给小心，缓缓开口：“小心警长，据我所知，仿生人伤人事件恐怕不少了吧？民怨还按得住？”

小心拿起滑过来的资料，仔细看去，都是仿生人伤人事件，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了，还做了批注。

小心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干脆一语道破：“白玉大师，有话直说。”

“实话实说，我关注仿生人已经很久了——从它产生起就在关注，仿生人越来越全能，但越来越不服从命令，这个问题不可忽视。”白玉大师向上扶了眼镜框，神情严肃。

“我和小心警长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希望找到两全的办法。”伽罗见小心看得细，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自己开口跟白玉大师对话。

白玉大师不熟悉伽罗，轻笑一声：“恕我冒昧，您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伽罗，警号TC9527，是总部派来协助处理仿生人事件的。”伽罗略带歉意地笑着。

“所以……您的信息没有在网络上公布？”白玉大师抛下仿生人事件，似乎对伽罗来了兴趣。

“没错，只有在总部准许下进入总部的警局信息库才能看到我的信息。”伽罗不知道白玉大师为什么对他感兴趣，白玉大师难道不是研制机械的吗，难道想改行做刑侦了？

倒是小心反应得快：“白玉大师有什么想法？”

“我的确有个主意，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偷梁换柱？”白玉大师笑得瘆人，“就只能委屈一下小心警长了。”

小心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可行。”

于是相关文件被上呈到上级，上级也同意这个计划，把小心叫了过去。

“小心，这个计划可行度很高，但危险系数也高，你真的愿意？”雅量把文件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有点犹豫。

总感觉这个计划有哪儿不对。

“嗯。”小心显得坚定，自从做了警长，他的意愿就以民众为中心了。

用不着想那么多。

“等等，我有意见。”伽罗大步走进来，只看了一眼小心，然后就拿出自己的警证，“总部可不是派我来吃饭的。”

雅量是认识伽罗的，就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向后倾：“愿闻其详。”

“仿生人之前引起热潮的原因，就是仿生人在程序调控下拥有与人类相差无几的智商。阿小警官常常出现在新闻报道，仿生人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相反，我的信息没被暴露仿生人认不出我，这个任务我接更合适吧？”

伽罗说的条条在理，不能不使雅量为之折服，何况伽罗说的又未尝不对。

这个任务，也就是白玉大师所提到的，不过更换为伽罗去做而已。

任务就此确定，由伽罗伪装为仿生人，假装潜伏在小心家中，借机找到白玉大师说的仿生人的“联盟”，混进去，解决矛盾。

雅量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伽罗的提议，补充说：“那小心配合一下伽罗，协助他的同时确保伽罗的安全。”

闻言，伽罗反倒笑着拍了拍小心的肩：“放心吧，我跟小心早就搭档好久了，只是因为工作调动才没有再搭档了而已，默契这方面，杠杠的！”

小心的左手扶上额头，看上去很无奈的样子，只是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雅量看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觉得欣喜。

真好呀，长江后浪推前浪。

任务开始，从现在起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要以任务为目的，否则，仿生人不会信的。

正巧，明天有个仿生人售卖展览，警局动了点手脚，让伽罗混进卖品，然后小心负责高调买下。

售卖时间已到，人头攒动。

“好，我们来看下一个卖品！”，推销员乐此不疲地介绍着仿生人的好处，“大家可以看到啊，这个仿生人拥有蓝色长发，身材高挑，会做饭、会哄人、会扫地、会唱歌，绝对是居家必备啊！买到就是赚到啊！还在犹豫什么！”

“我买了。”清冷的声音从人群深处传来。

推销员急切地张望寻找着这位“贵人”，见声音的主人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以为只是闹着玩儿的，有点犹豫。

小心看出了推销员的忧虑，双手插在黑色卫衣的兜里，黑色的口罩掩盖了小心的神情，面部只露出一双生人勿近的眼睛。

小心走向推销员，出示自己的警证：“工作忙，没时间打扫。”

推销员一见小心是警官，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真的尊敬，二话不说就带着小心去办什么手续了。

买的过程，异常顺利。

好在小心成功地高调展示身份了，否则还不好继续任务了呢。

推销员满脸笑容，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警官先生，仿生人需不需要我们给您快递到家呢？我们的服务……”

小心摆摆手，扫了一眼伽罗：“我急用。”

推销员马上就明白了小心的意思，把小心请到伽罗身边，指着一个遥控器说：“警官先生，打开这个开关，就可以正式建立联系了，请。”

小心按着他说的，打开开关，只见那个“仿生人”抬起头来，动作机械而僵硬：“您好，操控者。”

小心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流露，下达了他的第一个命令：“听着，你叫伽罗，现在，跟我走。”

“仿生人”在建立联系后动作明显流畅得多，只见他点点头：“遵命，操控者。”

小心皱了眉：“叫我小心警官。”

无论从那个角度考虑，小心都不觉得“操纵者”这个称呼好，或许是他觉得伽罗同为军官，伪装仿生人受他操控已经憋屈，至少在称呼上不愿再给伽罗施加压力。

推销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发话，生怕惹着这位警官先生了，这个警官先生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就这样，小心把伽罗大摇大摆地带回家，在街上，两人完美地表演了“仿生人”与“操纵者”的大戏——他们知道仿生人的联盟四处都有眼线，表现得够像，仿生人才会信。

于是，在街上——

小心头也不回：“我平常不在家。”

伽罗附和着：“知道。”

“我出任务，你做饭。”

“好。”

“要打扫屋子。”

“嗯。”

“要买菜。”

“明白。”

“别乱跑。”

“放心。”

两个人的容貌都很出众，街上行人频频回头，有人认出小心，就在私下议论，还有人悄悄拍照，也不知道打算往哪儿发。

那又怎么样呢？这些正合小心的意。

高调地展示自己的“仿生人”是任务中很重要的一环。

不过……似乎事态发展有点控制不住了……

小心回家后，打开手机，却发现警局的群……炸了，所有人都在@他

“头儿，你怎么买仿生人了？说实话，这是不是你不找女朋友的原因？”

小心看到这条消息，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默默地打了几个字：“别传谣。”

谁知群里竟直接把他在街上的照片发出来了，说：“头儿，有图有真相。”

小心很无语，那张照片明显是P过的，他根本没有挽着伽罗的手、倚在伽罗的肩膀上！

“买仿生人，是打理家里的。”

根本不是照片上的样子啊！

小心只好采取强制性措施：“马 上 辟 谣 。”

结果群里一片寂静。良久，终于有人回应：“收到。”

在小心家里，伽罗也不用再伪装成仿生人了，也就放松下来，见小心的脸一青一白，探过头来一看，笑得前俯后仰。

小心别过头，不理他。

警局的效率还是很高的，当天中午，就公开表示：“小心警长买仿生人只是为了打扫屋子，请大家不要造谣、不要传谣。”

方式是有一点夸张了，不过效果不错。

小心将手机丢在沙发的一角，随即起身在抽屉里拿出一个黑黑的小东西。

伽罗认得这是什么：“定位器？”

小心点点头，把定位器固定在伽罗衣领里面：“有录音功能。”

伽罗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心，偏过头去：“仿生人对这些有感应，恐怕你没法窃听更多的信息。”

小心理好伽罗的衣领，缩回手重新坐在沙发上：“不用，只要地点即可。”

“你的意思是，找到地点然后亲自过来？这个危险系数太高了，你孤身一人，不行。”伽罗说着，伸手就要去取定位器。

伽罗多了解小心啊。一但知道，小心绝对会来，而为了不打草惊蛇，小心多半会选择一个人来。

“别，”小心赶紧拦下伽罗的手，“我能自保。”

小心顿了顿，不对啊，怎么被伽罗牵着鼻子走了，随即反应过来：“我的任务是确保你的安全。”

因为是确保你的安全，所以必须去。

伽罗一看计划暴露，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放心。”小心说。

是了，曾经那么多危险的任务他们都做过，都成功了，这个小问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搭档的默契是不可战胜的。

“好吧。”伽罗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出门。

“去哪儿去？”小心问。

“当然是买菜啦，阿小警官。”伽罗顺手摸了钥匙，轻声关上房门。

只是，小心担心的不是仿生人会找上伽罗，反而是他们要保护的民众。

算了，伽罗又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伽罗刚出门没几步，就被包围了。

“小哥哥，一个人啊，不如跟我去喝一杯？”“小哥哥，我知道你是仿生人，不过姐不在意，跟姐走吧，姐会待你好的。”

……

伽罗被这突如其来的“迷妹”整得手足无措，但他清楚小心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是什么神情。

很不幸，为了以防万一，小心在安上定位器的时候就已经打开开关，听到了全过程。

如伽罗所料，小心的脸色，很阴沉。

“碍事。”

也不知道小心到底是在气这些“迷妹”耽误任务进行呢，还是在气这些“迷妹”呢？

好不容易，伽罗终于冲出包围圈，顺利进行任务。

他走到水果摊，要了一些水果。那儿的老板笑了笑，说：“小伙子新来的？你跟我们的小心警长买水果的搭配简直一模一样。”

伽罗也笑着，却给了一个让老板震惊的回答：“那当然啦，我是替阿小警官买水果的。”

老板很清楚小心警长一直是独自生活，买水果也一般是自己来买，但这个人却说是替小心警长买的，难道传言是真的？

“你是……小心警长的仿生人？”老板小心翼翼地问。

“嗯哼。”伽罗回答得轻快。

老板变了神色，四只僵硬，催促伽罗赶紧走，随即就低声跟身边人交流，眼神不时瞟向伽罗。

伽罗见惯了各种罪犯被抓时眼中的情绪，而老板眼中的，他再熟悉不过了。

恐惧，混杂着憎恶，加在一起，那是想灭了他。

有一瞬间，伽罗觉得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仿生人那么暴动了。

回到屋子，伽罗保持着标准笑容，将水果放在桌子上，问道：“饿了没？我去做饭。”

但他忽略了一点，小心是警长，而且是他多年的搭档，他那点情绪波动，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小心就知道了。

小心走过来，拍着他的肩：“会好的。休息吧，我去做饭。”

小心伸手去拿菜，手却被伽罗拦下。

伽罗也算是笑了一下：“没事，你买仿生人就是要个人做饭，你现在自己去做饭算个什么事？我刚刚只是在想，“仿生人”三个字居然能让一个人一秒变脸，看来问题比我们想的严重。”

任务第一，这是伽罗的基本素养。

小心犹豫了一下，缩回手，说：“我明天不在，应该有人来找你。”

小心百分百确定，经过那么久的高调展示，仿生人肯定知道伽罗的存在了，没有什么比警长身边的仿生人更好的了，不是吗？

伽罗点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确保自己的安全，”小心嘱咐说。

小心明天不在家，仿生人必定会找上门，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对伽罗“视作亲友”，还是“严刑逼供”。

跨过明天那个未知的坎儿，就正式进入任务核心阶段了。

第二天一早，警局的车就来接小心了。

伽罗站在门前，注视着小心。

小心上车前，下达命令：“别乱跑。”

“遵命。”伽罗回答。

黑色的车在晨光下远去，伽罗也回到屋子，关上房门。

凭借他的观察能力，早就发现已经有人“来访”了。

叮——咚——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伽罗打开门上的通讯屏，看见那头有个鬼鬼祟祟的、陌生的人。

那人没露脸，放低声音，说：“你是仿生人，我知道。”

“那又怎样，很多人都知道。”伽罗很不屑。

这个人到底要干嘛。

那人终于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了：“我是仿生人联盟的主席，来吧，我带你回家。”

“你这人怎么说话，这儿就是我家。”伽罗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打算装蒜到底。

“这不是你家，是小心警长的家，在他眼里，你只是个工具而已。”

“你想怎么样？”

“跟我走，你可以有自由。”

伽罗有点动摇，思虑再三，最后开了门，走出房门，上了一辆小汽车。

汽车驶离城区，穿过隧道，一排排梧桐树靠近，然后远去。

伽罗没见过这儿，就问：“联盟到底在哪儿，你们不是要把我卖了吧？”

带他来的那人闻言，哈哈大笑：“我们可不会伤害同类。看到那个电塔了吗，就在那儿附近，直走就行。”

“等等，停车，”由于灯光昏暗 那人看到伽罗衣领下一闪一闪的东西，摸出来一看，“不如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在怀疑伽罗。

“这个啊，这个是阿小警官送我的礼物，他说有了这个我就不会迷路了。”

这个时候，伽罗只能先装傻，先消除那人的怀疑才是重中之重。

“笨蛋！这是定位器！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那人恼羞成怒，要把定位器丢出车窗。

“等等，”伽罗一把抢过定位器，“既然是安在我身上的，就应该由我来丢。”

那人似笑非笑，靠在车窗上，手撑着脑袋，挑了挑眉：“说得对，应该由你来处理。”

伽罗捏着定位器，跳下车，把定位器放在地上，拿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过去，然后挪开石头，亲自在上面蹦跶了几下，确认定位器碎成渣后，用木棍将零零散散的电线扒拉开，还以定位器的尸体为中心，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

挺解气的。

伽罗回到车上，说：“按照阿小警官的性子，定位器联系不上了一定会过来查看，所以我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侮辱他。”

那人似是相信伽罗了，对开车的人说：“绕一圈，从水泥路回去，别留下印子。”

“这下，阿小警官肯定找不到我们了！”伽罗听起来很高兴。

那人也觉得伽罗很高兴，语气听得出来，是真的开心，也就打消了对伽罗的怀疑。

他那里知道，伽罗是在嘲笑他们呢，“猪头”可不是用来侮辱小心的，而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搭档那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一套系统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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