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的师哥,您可真是太灵了,您瞧瞧,台底下那群大老爷哭得呦。”陈筱云见张筱春下了戏忙迎上来,亮晶晶的眼中藏不住的崇拜。张筱春却摆摆手将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师妹拉下来,回身让了让方才扮程鹏举的周九良,“周老板请。”
“张老板客气,请。”
二人于后台坐定,小伙计端来清水为二人卸妆面,二人便无意闲聊着。
“今儿辛苦周老板来给我搭戏了。”
周九良是北平城中唱小生的名角,平日是总在湖广搭台唱戏,今儿个陶筱亭闹了嗓子上不得台,张筱春这才想起请了周九良来救场。不在一处唱戏的角儿算是对家,可这周九良也是个爱戏如命的,与张筱春总是聊得投机些,相互之间也愿意帮衬着,那日便是为着给周九良搭出戏,张筱春才顶着满头的不愿去了杨宅一回。
“哪里哪里,那日去杨宅唱堂会还多亏您赏脸了,不然我可是要撅台上了。张老板这正旦唱得实在是极好,莫说台下,便是在台上,我也从未这般入戏过,实在受教。”
“我师哥可不只正旦唱的好,他的闺门旦才是一绝呢。”陈筱云骄傲地凑上前来补了句。
“哦?改日还请张老板赏脸与我唱出牡丹亭、西厢记之类,我也好见识见识张老板的闺门旦呢。”周九良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转头看着张筱春。
“许久未唱过闺门旦了,早先年纪小,总好唱些娇俏的,如今扮上倒总觉得自己老了。”张筱春笑着调侃自己。
“哪里的话,张老板才将将二十便自称老了,可叫我们这些比你年长的怎么活。”周九良也随着笑起来,二人谈得投机也算得半个知己,张筱春便也痛快笑到,“成,下回周老板若有事我定义不容辞了,到时候您说唱哪出便唱哪出。”
……
杨九郎在京西有个自己的宅子,不同于家中的富丽堂皇,这宅子是完完全全的中式四合院,正房低低的两层,两侧厢房打通,围起一片小天地来。杨家客多繁杂,应酬宾客还要应付自己的夫人,杨九郎便时常躲在自己的小天地中以偷闲,这里仆从也少些,只一对上了年纪的刘姓夫妇照顾着杨九郎的日常起居。
眼看便要到年下了,杨九郎需得回家住到正月十五,因此格外珍惜最后几日在这里的清闲日子,一盏昏黄的小台灯摆在木桌前,一本词集读了一半却再读不下去,自那日台上之人朱唇微启,杨九郎几日间脑海中便全是那婉转清吟,扰得人心神不宁,只得阖上书揉了揉太阳穴,忽地想起什么一般站起身来,打开玻璃橱柜取出有些积灰了的留声机端着走出了房门。
“刘叔,您那是不是有留声机的带子?”
“九爷您想听什么?我去找找。”正在园中扫雪的刘叔忙放下手中扫把,将手在衣角上抹了抹,笑呵呵地朝杨九郎过去。
“戏,您平常都听什么啊?”
“呦那可多了,我给您都取来,您自己挑挑。”
长生殿、凤还巢、救风尘、玉堂春……生死恨,杨九郎摩挲着带子上贴着的小字,将生死恨这一出取出来放进留声机中,临按开关之前竟然还有点紧张,深吸了几口气。
留声机有些旧了,积年的灰落进带子中搅得留声机的声音有些不稳,盈盈婉转唱腔入耳依旧令人叫绝。
只是,不知为何却总觉这韩玉娘缺了些什么,杨九郎皱眉啧了一声。
“九爷,您今儿怎么想起听戏来了?往日也没见你还喜欢梨园这出啊?”刘叔瞧着这人的模样有些疑惑,杨九郎抬手将留声机关掉,并未回答刘叔的问题,只有些出神地摇摇头,“啧,这也没那味儿啊。”
一批军火在白老板商队的运输下出了城即将到达东三省的买主手中,此番的利也早已进了口袋。杨九郎已然开始期待同白老板说好的那场堂会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怎么样,怎么样啊?”安排堂会的阎先生急出一头的汗,瞧见耷拉着脸出来的经励科小万忙迎上去。
“我说什么来着,不吝啊。”小万扶了扶眼镜,“您还不知道我们角儿,他就不愿意唱堂会,更何况还是给那些个他看不上的商贾唱。”
“嘿您瞧我这棚事怎么办,诶诶诶,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话未说完便瞧见车上罗月月怒冲冲地下车来,阎先生忙上前殷勤着。
“眼瞧着宾客都到了,这怎么回事儿啊?”应下了定给这桩事张罗好了,眼瞧着人也齐了戏台子也搭好了,角儿没请来,罗月月这才忙不迭的赶过来催,却发现这阎先生连三庆的门也没进去。
“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我亲自去请。”这九夫人披着华贵的貂裘,镶着金丝的紫红旗袍被急慌慌迈步的动作卷起几分,又顺着寒风落下。
“师哥,那九夫人亲自来请您了,眼看人就要进来了,您怎么还不慌不忙的呐?”陶筱亭在门口瞧见气势汹汹的人忙回来报信,却见张筱春淡然的坐在妆台前喝着茶,“不去,任谁来请我也不去。”
罗月月扭着细腰推门进来的时候带进一阵寒风,看了眼满面淡然的张筱春便开了口,“张老板,您怎么茬啊?这戏台子都搭好了您摆什么架子?”
“劳九夫人走一趟了,今儿啊,我累了去不了。”张云雷不紧不慢起身将被人撞开的门关好。
“两翻,不就是钱吗,今儿这酬劳我给您涨两翻,您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染着红指甲的一双细手比出来二在人眼前晃悠,晃得人眼睛疼,本就不悦的人这脾气更是上来了,轻蔑笑一声,“我也有钱,要不您老给我唱一个?”
瞧着罗月月的脸登时变了色,陶筱亭忙上前拉住张筱春。赶进来的小万与阎先生一瞧这九夫人的眉毛都气得拧在一起,眼睛通红似是要吃人一般,阎先生忙扶着人出去,“哎呦,夫人您别跟他置气,咱再请别的角儿,我再去给您寻么寻么。”
“祖宗诶,您怎么什么人都敢得罪啊!得了,我去给人赔礼去。”小万痛心疾首,看了眼张筱春又不敢怨他,只得转身出门去追那裹了一肚子气的贵太太。
“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气坏了身子九爷该怨小的们了。”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劝和到那人上了车,罗月月将车门重重关上,瞪了眼三庆戏院紧闭的大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哼,张筱春,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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