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眼前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周围安静得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平日里总叽叽喳喳的小白狐今日也异常的安静，云乔胸口沉了沉，他伸手一摸，是那只小白狐的毛发，他被枕着胸口，怪不得做了一夜的噩梦。

良久，昨夜发生的事情在一瞬间涌入脑海，下意识喊到：“桃夭...”

云乔这才发觉原是自己再听不见声音，毒蔓延到此了...

他顾不得纠结此事，直到察觉出这里没有感到桃夭的存在，他有些焦急地摸索着拐杖想要寻到桃夭，视觉和听觉丧失的感觉实在让人焦躁不安。他的脑海一点一点地清明，这哪里是什么普通人家，分明是一个孤山里的狐狸洞！

小白狐跳到他身旁，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云乔慌乱中被绊倒，探路的拐杖也没了。慌乱中，小白狐将他的拐杖推了回来，舔舐着他方才不小心摔伤的手指。

云乔忙握住拐杖，这根拐杖还是桃夭不知从哪捡来的，他心中燃起的恐慌却又烟消云散了，他一个瞎子，又没几天可活，就算她是妖也没什么可图他的，相比于人，妖倒是显得格外亲切了，他还在怕什么呢？

瞎子杵着拐杖寻遍了半个灵山，从风的吹向判断天色已晚，他只好回到狐狸洞口守着。

夜里的风凄凉，他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的风，似是有什么东西摔倒在洞口，发出微弱的哀嚎。

他顺着血腥味摸索到一团软毛，他面不改色地将这团软毛揽入怀中，杵着拐杖进了狐狸洞。

云乔摸索着湿热的血，心惊胆战地将小白狐叼来的草药嚼碎敷在桃夭伤口处，处理好伤口，他才将桃夭扔了个暖和的地方，独自去睡了。

夜里凉，云乔刚好翻个身，感到怀里多了个东西，一团毛茸茸的狐狸不知什么时候竟蜷缩在他怀里取暖，云乔不爽地皱皱眉头，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云乔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他同一只未见过世面的小狐狸滞什么气，难不成真是在这里呆久了，竟会对一只狐狸动心。

他拎起小狐狸的脖颈正要将她扔回她自己的窝里，却起了恻隐之心，兴许自己真着魔了。

他打了个哈欠，抱着桃夭睡觉去了。

第二日，云乔没摸身旁的桃夭，他起身时又没摸到拐杖，正要下榻去寻，险些踩到守在地上的小白狐。

一双手恰好扶住了他。

云乔皱了皱眉：“昨夜你去哪了？为何一身伤？”

扶着他的手轻轻抖了抖，在他手心上写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一只狐妖？你不害怕？”

云乔愣了愣：“初时是怕的，可想着若是你想要害我早就下手了，何必如此费心费力救我。”

桃夭又写道：“养肥了再吃。”

云乔：......

“那可惜了，我身中剧毒，你吃了可能会过到你身上...”他正色又问道：“你去了哪里？你怎么会受伤这样严重？”

他伸出手，等着桃夭回答，半晌，也没等到桃夭的一字半句，桃夭迟迟才写道：“对不起，我没有采到那株雪莲。”

云乔皱了皱眉：“你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就是为了去采一株雪莲？”他有些愠怒，也不知是为何而愠怒，就是生出一股莫名的火，听见她只是为了一株花，自己竟伤成这样。

过了半晌二人都没有先开口。

云乔正要问：什么名贵的花，你非要不可？桃夭却写道：“你吃了它，就能好，可是我没有拿到...”

云乔一愣，心中的火气如同被人浇了一桶水一般烟消云散，他道：“你是为了我？”

他似是心中一扇门被轰然打开，也许在这一瞬间里，他似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自己的死活。

桃夭放了手，很是挫败地蹲在一旁。

桃夭一直自认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凡人与她待的时间久了，竟不想让他死，自己才会想到去摘天山雪莲救他，天山雪莲被守得这样严，她不仅没有得手，还险些被打回原形。

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这凡人道：“让你死了算了...”

被咒骂的凡人缓缓蹲下身，寻到桃夭的位置，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桃夭一愣，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傲娇的凡人平日里拽得要死，哪怕是道谢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今这句谢谢，倒是十分诚恳的。

云乔道：“我时日无多，也无以为报，余下这些日子我愿意留在这里，便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你只是一个姑娘，与一男子长时间独处实在影响你的声誉...”

桃夭眨了眨眼睛：所以...

云乔似乎是做了重大决定，认真思虑后问道：“桃夭，你可愿意嫁予我为妻？”

她卡在喉咙里的淤血一下喷了出来。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桃夭想到，一边擦去嘴角的血。

她在云乔手上写道：“你只是一个凡人，我能活几千年而你短短十几年寿命，人妖殊途你想好了吗？”

她想着他也不过只是一时脑热，些许过些时日就冷静下来了，却没想到，几日后，云乔告诉她道：“如你所言，我只是一个人类，寿命也没有多久了，我是真心要报答，我知道一生一世的诺言不能轻易许下，可我许了你，这样还不可以吗。”

桃夭只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跳，她不知情为何物，唯一一次心动也是对着那遥不可及的天神，如她自己所言，见过尘间，又怎么可能会对别人产出感情？如今面对着云乔这样一番话，她却有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犹豫。

一定是因为这张和上神一模一样的脸，一定是的！桃夭想道。

福至心灵的，她在他的手上写道：“我们狐族，自然是没有这些规矩的，你若是因为想要报答而娶我，那没有这个必要，你若是真心，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云乔严肃的脸泛起淡淡的笑意，但桃夭却感觉到，认识云乔这么久了，只有这一刻的笑意才是真正由内而发的。

她突然不想就这样看着他死，于是在一个夜里，等着云乔熟睡后，她再次去了灵山顶。

彼时沐觉正手执白烛，整理着诺大的书阁，他发觉书卷位置摆错，正拿起书卷要放回去，书架后突然出现一张脸。

饶是这样端庄有力的沐觉手指也微微一颤，皱起眉来。

“沐觉大人晚上好啊～”桃夭探出头，笑意盈盈，沐觉却没个好脸色，依旧是顶着个冰山脸，拂袖道：“敢夜闯上神殿，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沐觉大人教训得是，下次我一定谨记大人教诲...”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桃夭定不会这样规规矩矩地同他说话，见她欲言又止，沐觉问道：“又捅什么幺蛾子需要我解决？”

“没有没有...”桃夭道：“这次只是有一个小忙需要你帮...”

桃夭继续厚着脸皮道：“天山的雪莲，你能帮我去要一朵吗？就一朵！”

沐觉道：“你要雪莲做什么...为了那个凡人？”沐觉不耐烦道：“我说那毒无可解，你便打起了雪莲的主意，就算是雪莲，也只能维持他十几年的寿命罢了，凡人匆匆数十载，只是多活十几年，有意义吗？”

桃夭道：“只要有人对他有期盼，那他就算只是活一日也是有意义的。”

沐觉侧目，嘲讽道：“谁？你吗？”

在沐觉嘲讽的目光中，她竟跪在了他面前：“沐觉，求你了。”

沐觉道：“何必用天山雪莲？我不是说过吗？用你五百年的修为，就能解毒，求人不如求己，你连五百年修为都不愿意舍去，你这叫对那个凡人有期盼？”

桃夭垂眸：“我不能用我的修为去救他，至少现在不能...沐觉，我求求你，待上神回来后，我一定将五百年修为作为交换给你，求你，给我一株天山雪莲...”

“我要你的修为做什么？”沐觉道：“你夜闯上神殿，罚你在此跪到天亮，不许离开！”他将白烛置于烛台，离去时，连一点声音也没作响。

桃夭挫败地跪着，许久之后，竟这样连连哈欠，睡倒在了这里。

她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大袍。桃夭突然想起这个时候，云乔差不多也是要醒了，一想到雪莲没求到，她不免有些失落。

正当她起身时，却发现一株天山雪莲正在她的怀里。

桃夭惊喜过望，冲着空旷的书阁向沐觉大声道谢。她顾不得其他，抱着雪莲回了家。

刚回到狐狸洞，她就忍不住高兴地抱住云乔，欣喜道：“你有救了云乔！你很快就能重见光明！”她又在云乔手上写了一遍，她比当事人更高兴，仿佛马上要重见光明的人是她一般。

云乔道：“哪里弄到的雪莲？你受伤没？”

桃夭在他手上写道：“这你就不用管了，你等着啊，我给你剁碎熬汤喝！”

她实在没有下厨的手艺，眼见着好好的一株雪莲，却被她做得看不出是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也许好吃呢？

云乔喝了一口，深深皱起了眉头。

“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桃夭十分不好意思道：“虽然味道也不怎么样，但能解毒就是好的...”

虽是难喝，但云乔也耐着性子喝完了这碗汤，但从他凝重的表情来看，仿佛比吃了砒霜还要痛苦些。

“怎么样？”桃夭问道，她晃了晃在他眼前的手。

云乔握了桃夭的手，淡然地笑了笑：“想必是我的毒已深入骨髓，雪莲也救不回来了吧。”

他摸了摸桃夭的头发：“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满意了，桃夭，就这样吧，我可能真的没救了，余下的时间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怎么会这样呢？”桃夭捧着云乔的脸。

云乔感到耳朵一阵生疼，须臾，周遭的声音竟渐渐清晰，而眼前也似乎有了光点，光点一点一点汇聚成了图像，眼前的人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他听见桃夭说：“不行我得去问问。”

云乔攥住桃夭起身时垂落的手腕，他抬起头，眯着眼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云乔愣住了。

他在奇异杂志中见描述狐妖普遍貌美，尽管他多多少少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

怪不得商纣王会沉迷苏妲己貌美而致使商灭。

桃夭察觉出异常，她道：“你能看见能听见了对吗？”

云乔不答，他瞧着眼前人，叫了一声：“桃夭？”

她回道：“嗯。”

他又忍不住叫了一声：“桃夭？”

桃夭耐心道：“嗯？”

云乔似是叫上了瘾，他笑意盈盈：“桃夭？”

桃夭敲了敲他的头：“瞎叫什么。”

云乔道：“感觉，很珍重。”

他抱住眼前人，笑意盈盈道：“成亲吧，桃夭，我们成亲吧...”

桃夭道：“就算成亲，东西都没有备全。”

云乔道：“会很快的...”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三日后。

他开始变得格外缠着她，她才发现他不仅会射箭打猎，还能做许多修整狐狸洞的活计，狐狸洞许久没有这样储存着吃不完的食物了。

云乔虽然恢复了视力，却依旧喜欢在他二人腰间系上一根红线，并且乐此不疲。他经常偷看着桃夭，却在她回头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又是一个夜里，他烤好了捉来的鱼，她瞅着满屋子的各色野果野菜，忧愁地回头问收拾着屋子的云乔：“这得吃到何年何月啊？”

她踢了踢脚边的小白狐：“喂，你多吃些，云乔搞来的肉，就归我了。”

小白狐愤愤不平抗议着她的暴虐无道，见云乔也只是瞧着她欺负自己而助纣为虐，便绝望地耸拉着脑袋抱着果子去角落里啃果子去了，

夜里她抱着小白狐睡熟了，云乔给她盖了盖被子后正要去躺下，听到桃夭突然轻声念了一个名字，云乔一愣，他确定方才听见的是一个男子的名字。

他的眼神变得彻骨又恐怖，昔日的柔和仿佛是伪装，而真正的他是这样一个会让人感到害怕又恐惧的人。

“你说的是谁？那个人，是谁？”云乔凑近了她，他迫切想要知道桃夭等的那个人是谁。可他也在没听见桃夭再念那人的名字，祈祷他方才听见的只是错觉。

桃夭心里，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这种感受真让人厌烦，云乔攥紧拳头。

桃夭心中之人，到底是谁？

他出门，看了看一轮圆月，一个掩藏在心底的计划油然而生。

“你会愿意跟我走吗？”

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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