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最近心情不太好。
此时,我们的二少爷正懒散地靠在书桌前的座椅上,手提一管钢笔,视线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房间中,最终跌入那口四四方方的鱼缸里。正午的阳光投入平静的水面,几条锦鲤在内悠闲地游动,清亮的水与后面青翠的绿植呼应。行秋望着这一幕怔怔出神,直至肚皮上感觉到一阵凉意,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墨水滴到了白色短袖衫上,墨滴在布料上晕染开来,像开在雪地里的黑色花朵。二少爷长叹一口气,默默将那支英雄排钢笔盖好。
他在愁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中考。
自己各科成绩都不错,语文水平那更是出类拔萃,每次的作文都要被老师点名上台朗读……其实也有同学们看不懂投屏的缘故。总之,得在中考之前把字练到标准,还好去年会考时就临过帖,也算有点基础,但貌似没练好,不然也不至于是双B。最近又尝试用标准的楷体写小说练习,哪知昨夜竟会收到威信+电话轰炸,对面正是4班往生堂堂主(自称)胡桃,虽说二人之前并未有什么交集,但毕竟她家中开殡仪馆,名字在级部里称得上如雷贯耳,不过大多源于恐惧与蔑视。
不过行秋不管什么恐惧什么蔑视的,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重云,他又是从哪里找来这尊大神来降伏自己。之前骗他去香菱那吃辣椒馅的糯米丸子也不见他报复,近一个月为了不叨扰他备考甚至忍痛没有捉弄他,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他就没听说过殡仪馆还卖茶叶的,不过既然她再三恳求自己,那也只好先答应下来。
行秋扯了扯领口,继续伏案写作。
影将10块钱递到出租车司机手中,下了车后细细打量起眼前这栋二层小楼,面积不小,但地段不怎么好,周遭比较冷清,并不是做生意的黄金地段。不过若是镇中心出现这样一家殡仪馆,人们只会觉得沾了晦气。
其实这也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前两次并为见过他二人。记忆中那块红底金字的“往生堂”大匾仍是没有换下来,一般与白事相关的店铺都只许用黑白色的招牌,红底金字的牌匾属实招摇,5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她与姐姐来为舅姥爷送行,出来招待的是一位老人,笑容慈祥,冲袪了她们的悲恸。如今故地重游,却是物是人非,自她听闻棕发的少女是新堂主时,便知故人已不再。
影在晌午毒辣的阳光中站立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滚烫的日光,听说东家是因她能打而有意招聘她,正好,她还从没对打架不自信过。
先不说这些,还是先进去避一避暑为好。
一入往生堂见到的便是接待不苟言笑的脸,虽说这往生堂里的员工学历不出彩,但对死者仍有十足的敬重,影知道,这肯定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堂主管教出来的。
一阵敲击声将她的思绪扯回现实,回头打眼一瞧,胡桃正倚靠在门上,右手蜷曲,翘起食指与中指叩击木门,看起来敲得很卖力,声响却不大,大概是质地较硬的缘故吧。如此不正经,影很难想象她主持起葬礼来是什么样的。
其他的事先抛去一边,这大堂倒是很朴素,并无什么鲜亮的颜色,纯白的乳胶墙面加白色瓷砖便是房间的底色,再有便是一张乌木方桌和几把椅子,并未雕刻什么纹样,同门口一样,与数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胡桃将影领上二楼,楼梯的扶手也是乌木的,亮得像上了蜡,手摸上去却并不滑腻。迈过这三十六级台阶,影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二楼的样子。仍是朴素的白墙白砖,仍是肃穆的乌木家具,不同的是这次是沙发和茶几,还有几株绿植,从窗台上垂落的常青藤、整盆的杜鹃花、结上果实的海棠、各色的长寿花,似乎很难让人联想到代表死亡的殡仪馆,而像寻常人家的客厅。
影从怀里掏出叠好的合同铺在茶几上,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完后将笔递给胡桃,胡桃拿着笔,盯着合同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笑道:
“啊这,我04年生人,才14岁,签了也无效啊。”
影抚了抚额,不禁无奈:
“我还以为不能用常理揣度你们,看来是想多了,”
“是‘我们’,”胡桃纠正说,“既然是合同就必须按合同法办事,不过我们有法人代表。”
言罢,胡桃双手一撑茶几,站了起来,小跑着来到楼梯左侧的房门前,急促地敲了敲门,但这并无意义,因为到底还是她自己开门进去的,门没锁。旋即里面响起了胡桃的说话声,好像在训斥谁,房间隔音很好,但影还是挺听出来训的是“你在这磨蹭个甚!快点,走走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门再次打开,只见胡桃拖着钟离走出来,钟离腋下夹着三本书,都有一本语文书那么宽,合起来有字典那么厚。
钟离落座,提起笔便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标准刚劲,签完这张纸,影就正式成为往生堂的一员。
合同签完,钟离将手上的三本书递给影,她这才认出这三本书分别是《道德经》,《周易》,《南华经》。书页虽然完好,但边缘微微泛黄,看来是有些年头了,典籍本身的内容不多,但加上注释和典故,厚度增加不少,值得一提的是,里面除了书本自带释义外,还有手写的注解。书虽说是旧的,注释的字迹却很黑,看来是不久前写的,《南华经》后面还有没写完的词句。
放下书本,影问道:“现在需要工作吗?”
“有的有的,吃了吗?没吃我请,吃饱了再干活。”胡桃接下话茬。
“吃了。”干脆利落地回答。
“晕车吗,晕的话我这有药。”
“不晕。”影语气里有些不耐。
“啊……好好,”胡桃踢了一脚钟离,“开车去!”
钟离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钥匙,下了楼去。一会楼下的汽车便鸣了两声笛。影正欲下楼,却被胡桃拉住,问道:
“你有工具吗?”
影不解:“什么工具?”
胡桃遂起身,打开了一道门,房间里很黑,似乎没有窗户,活像一口棺材。直到影走进房间,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里面满满当当陈列着兵器。
胡桃摸索着打开电灯,房里骤然亮起,雪亮的钢铁映照着刺目的灯光,让适应了黑暗的影的眼睛感到有些刺痛。刺目过后,影终于将这些武器瞧了个真切,那满屋子都是刀枪剑戟,还有弓弩,一排三清铃,比人还高的三节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木箱,里面不知藏着什么。
胡桃指道:“选一个吧,不用跟我客气。”
影上前观摩一阵,刀剑是短手,三节棍不会使,弓弩她就没摸过,思来想去,也就一杆长枪还算趁手。
虽说家伙选好了,但在没有报备之前不能随意携带,胡桃只将长枪用布条裹罢,带影下了楼。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胡桃一直在努力搭话,影只顾抱着本《周易》读,偶尔才回几句。
“……唉,要我说,还是桃木剑好使,这枪还得贴上符才管用……”
其他两本,《道德经》和《南华经》全是哲学,虽然有用,但并不急需,而且她也不感兴趣,姐姐应该会喜欢。虽然《周易》内容较为深奥,但还好有钟离的注释,倒也通俗易懂。
“……不过倒不是铁器不行,这枪毕竟普通了点,要是真法器就好了……”
“……那可不是我舍不得给你,是我们真没有……“
“……这样书不看也没关系,主要是起一个辅助理解的作用……”
……
到了地方,是浏平的一座山上。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最热的时段,虽说在树荫底下,但胡桃还是觉得呆在车里吹空调为妙。
趁着空隙,胡桃见影还在看书,便又接起话茬:“哎呀,其实看这个不着急,第一次工作嘛,也不需要你去堪舆地理、施法破咒什么的,要真有什么脏东西,朝着它额头、脖子、心口什么的戳下去就行了,噢对,还有下腹部,那是丹田。要是不想动刀动枪,贴符也可以,总之能让它断了气脉就行,但是贴符必须近身,那风险可就大了。”
可算听到一些有用话,影难得仔细听着,回道:“那箱子里装的什么?”
“子弹。”胡桃笑眯眯地答道。
影脸上闪过一丝惊骇。
见影有了反应,胡桃立马继续说起来:“不过这个枪我们没有,毕竟不是随便用的,得上面审批一下。这子弹上可是刻了符咒的,一般用来对付一些厉害的东西,不过你放心,从来没用过……”
影一挥手打断了胡桃的发言,她受够了这个小姑娘的自言自语了:“我们来这干什么?”
“挖坑啊,我不是说过吗?”
影十分尴尬,因为她在车上只听见几句断断续续的话。
“挖坑?要埋什么吗?”
“不是,要找东西,至于是什么,得等挖出来才知道。”说完,胡桃又拍了拍驾驶座,催促说:“算好了吗?”
钟离掏出一个笔筒一样的物件,往里塞入六枚方孔钱,摇了摇又悉数排开,随后收起钱币,打开车门下了车。开门的一瞬,车内的冷气倾泻而出,温度上升不少,外面的蝉鸣变得响亮。若不是有影在,胡桃保不齐又要骂起来。
“什么嘛,根本就没算啊。”胡桃如此抱怨,但其实是她执意要等傍晚再下车的,这“傍晚”早说也得六点。
钟离没有理会,打开后备箱掏出一把铲子,行至东南方向三十米开外刨开第一铲土。
车内二人找了附近的一块石头坐下,胡桃仍是一直尝试搭话,影不理会,也不去帮忙,一来两个人配合不好效率降低,再者也只有一把铲子,只能等他何时累了自己才能上去替补,但她其实并没有等到。
钟离挖了近二十分钟,好似不知疲倦,太阳都被挖到山头后面,但他却一滴汗未流,铲子挥舞不见一丝凝滞,最终,停在了一声金石之音,声响不似普通的石头。
坑已经挖了两米来深,没过钟离的头顶,掘出来的土石像是一座坟墓,影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战,哪能咒人死呢?看来是完全融入这个奇怪的殡仪馆了。
向坑内望去,潮湿的泥土里露出四方物件的一角不过不像是石质或是金属,更像是木质的,但一切还是要挖出来才能见分晓。坑内又陆续抛出几铲土,不过分量是要小得多。又约十分钟后,一个木箱被托了出来。箱子很高,迫使钟离又向下挖了一米多深浅,他在坑底托举着木箱,箱子也只能堪堪露出一小截,好似什么胆小的野兽,在自己的巢穴里怯生生地探出头。
胡桃停止试图撬开影的嘴的行为,上前把箱子抱出来,这箱子确实很大,立起来怕是比我们的堂主还高,快抵到钟离的下巴了,说是冰箱才更贴切。
送完箱子,钟离竟直接从三米余深的坑里跳了出来,制高点离地面很近,落地时并未扬起多少灰尘。
一边的胡桃审视起这台“冰箱”,叩击起来坚硬如铁,看来是用了和墓室的石板一样的符文加固,表面却没有刻痕,看来是刻在内部。但转到背面,事情不对了起来。
胡桃看着箱子背面,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淦!怎么又是地形图?”
不光是地形图,上面还标了十个点,扭曲蜿蜒,好似一条爬行的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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