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命风流（四）

当夜，洛仙儿失眠了，自然不是为了今晨的丢人事件，永徽公主打小就不知道丢人和收拾烂摊子这几个字怎么写，而她今夜无眠乃是为了明日的课堂，是以愈想愈清醒，索性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披上一身披风，便匆匆赶往巧言堂。

巧言堂。这个地方乃是特别设立的、供皇家子女、世家子女读书用功的地方，从这里毕业出去的大多数都成长为大宁的栋梁之材。

是这样的，大宁建国之初，昭安帝在皇宫东南角劈了一座院子，建立了一座名为巧言堂的学堂，皇族贵裔连同一众世家弟子都能通过同修同学，取长补短、共同进步。昭安帝期望巧言堂的学子们都能学有所成，报效国家。

巧言堂的学子里曾出过九位响当当的大人物，被众学子奉为六圣三霸。

六圣三霸虽只有区区九人，但也分了三派：一派四位皆为学霸的存在，有擅长丹青的洛玄、有学富五车的洛桑、有医术高明的宋期梧、有能歌善舞的苏樱，洛玄是这一派的头儿；另一派三位皆为学渣中的极品，有打架斗狠的洛晟、有精通双剑的欧阳金柝、有一掷千金的尚止元，洛晟是这一派的头儿。显而易见，四圣三霸之外，六圣中还有两圣却都是个不拉帮结派的主儿，这两个不拉帮结派的人物就是洛舟和凌暮，他二位不拉帮结派的原因清奇得很且出奇得一致，乃是嫌党派争斗伤脑筋、费时间、耗精力。

四圣与三霸那时候势不两立，因此这个风云叱咤的小团体也整天搞内斗，作为内斗两派的头儿，洛玄和洛晟本该成天上巧言堂三师的黑名单才是，然而那个时候最经常被点名的人却是三霸里的欧阳金柝和不拉帮结派的洛舟！

四圣作为学霸，自然功课、作业没有一门落下的，三霸作为学渣，自然与之相反，而经常搞事情的洛舟却经常翘课去掏鸟蛋、捉鱼虾，偶尔心情好了过来这里走个过场，也只是在三师的眼皮底下团纸条丢欧阳金柝。

洛舟和欧阳金柝是不打不结识的朋友。彼时不怎么来上课的洛舟为了应付月试，总爱找欧阳金柝借笔记，但作为一个认为文不如武的学渣怎么会认真做笔记，因此第一个月的月试，洛舟同欧阳金柝一样，只要是需要做笔记的科目，什么经书课、算筹课、史学课，统统不及格。

没想到一个月后，洛舟和宋期梧这对同桌的关系处得好了，洛舟也便就近抄了他的笔记，结果当月的月试洛舟如愿挤进前三甲，后来洛舟就固定抄宋期梧的笔记了。

再后来六圣三霸内部的两派冲突不断加剧，作为关爱学子们生活同学习的三师对此更加忧心忡忡。虽然六圣的成绩一向是学堂里的领先者，但生活上吵架斗殴的事情让三师那一阵天天都像狼盯着猎物一样，是一眼也不敢松懈。

三师虽然不明说，但多半是觉得这些学子都是孺子不可教也吧。

但无需和大家借笔记的凌暮好像同他们关系平平，除了他作为小组长必须在课前把所有作业收上来之外，平时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说，不过很少对什么提起兴趣的凌暮却有一个特别的爱好——下棋，是以洛舟有事没事就来找他下棋，而洛桑只有在对弈课上偶尔被三师指定和他杀几局。

或许有人会问，凌暮不是三师之一的太傅吗？是这样的，多年前，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身居此位的乃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褚有礼，褚老也是大启未灭国时，凌暮的老师，所以后来褚老因病归隐时，向昭安帝举荐了凌暮为继任太傅，凌暮成为最年轻的一品太傅的那一年也不过才十七岁。

巧言堂已半个月无人踏足，桌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洛仙儿将从总管哪儿要来的、有些陈旧的钥匙插进那个圆孔里，轻轻转动了一下，门吱呀就开了……

次日，书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案上，与之一起的还有笔墨纸砚，洛仙儿连同其他入学的同窗们早早就收拾好自己的座位，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太傅来上课。

一炷香过去了，太傅还没有来，大家躁动了，或交头接耳，或扑粉抹脂，或东跑西跳……唯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默默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纸上涂涂写写着些什么。

洛仙儿只粗略瞥了她一眼，并未在意，雕花窗外，一道紫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瞬间鸦雀无声，又恢复了一盏茶前的板正样儿。

凌暮推开门走了进来，突然一个转身，一盆水迎面而泻，大家吃惊得捂住了嘴巴，突然太傅身后又跑出来一个人影，是洛舟。

洛舟本着看好戏的心态，收起折扇，兴致勃勃道：“刚当上这群泼猴儿的老师，你就得罪了人？你才上任，他们就赶着送一盆灵液来庆贺？”

凌暮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看了洛舟一眼，然后掸了掸袖子上沾到的、方才溅到的水珠，轻轻谈了一口气：“没什么，他们太过热情了。”

洛仙儿心道，你的脸皮也太厚了吧，热情？小爷的这盆水若是带着她的热情，那么浇在你身上绝对能把你烫熟，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凌暮的脑子显然是很清醒的，他直接自己走去坐在讲台那里，支颐道：“今日我们师生第一次见面，算起来，你们是我带的第二届学生，我呢教学经验不算多，不过整人的法子倒是不少，你们今日用的这招，我依稀记得江南尚家的尚止元用过，”然后微微歪头向洛舟道，“齐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你还说呢，这水是小尚放的，可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结果出了事，太师只罚了小尚，结果那天小尚气得直跳脚，原因是他那天穿的那身衣服是他新做的衣裳，据说价值一间银铺呢！”洛舟摆摆手道，抄起凌暮手边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压压惊。

凌暮似有思索的样子，道：“哦，是这样吗？我不太记得了。”洛舟一口茶水没咽下去，直接喷在了讲台上。

凌暮皱了皱眉头，道：“今晨天气正好，大家先去绕着揽芳园跑一圈吧，就不打扰齐王殿下收拾讲台了。”

彼时洛仙儿不明白凌暮话里的意思，后来她才知道，巧言堂里有一条规矩，无论何人何等身份，若是将讲台弄脏了乱了，都要负责整理好才可以离开，否则自己去找总管领罚，整整一百大棍啊，是以脑子能够正常运转的人都会很自觉得选择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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