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命风流（二）

思绪飘至此，凌暮想：大抵还是会的吧，虽然他们深爱彼此，但他们却同样的更爱百姓。

凌暮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只言片语，只是将手指往一旁的座位上随便一指，便继续落子，白子失了生机，可凌暮却想绝处逢生，他将此子毅然决然落在了两颗黑子的斜对面，如此虚晃一手，看似破绽百出，却暗藏深意，因为如此一来，黑子势必要出一子在两颗白子之间阻隔，然而这一切正中他下怀……

“太傅棋艺精湛，可有想过若是方才白子避其锋芒，落在此处，未尝不是一步好棋？”洛舟说着，指了指角落里孤零零的一颗白子。

凌暮托着腮看着认真为他分析棋局的洛舟，右手边捏起的是新的一颗白子，疑惑道：“齐王殿下今日来，是和臣讨论如何下棋的吗？”不等他回答，凌暮自答道，“不是吧。这么拐弯抹角说话，你不累吗？”

洛舟这才缓缓道：“早知你要么不开口，开口必噎人。不过太傅已然知晓本王到访的缘由，便请太傅指点一二。”

凌暮看透朝堂各人各怀鬼胎，大致分为三派：激进派以楚王洛贺为首，拥护他的人不多，大抵就是欧阳家这两个男人，连同说话在皇帝心中有一定分量的凌皇后，但这两个男人需要顾虑欧阳贵妃的感受，所以欧阳家给到楚王的支持似有若无，皇后多次向皇帝旁敲侧击，可太子之位仍未换人坐、皇后也尊荣依旧，可见他也有一定的胜算；丞相和洛星旸拥护的则是韩王洛昱，韩王生来善良悲悯，若是韩王登基，那将来朝堂上谁做主不就是司马昭之心？再有就是太子洛玄的党派，其母欧阳贵妃颇得皇帝宠爱，在后宫的地位也仅次于皇后。其他几位皇子大都无非是拥护他们三派的。

都说昭安帝的八个儿子里，论文韬数洛桑最甚，然而身处乱世之中，文采斐然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为帝者最忌讳的太过仁慈也在他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比武略首推洛承，成天只知舞刀弄棒，朝政的奏折决定他又如何胜任，难道另付他人之手吗；较威严必说洛晟，可叹他霸气有余，仁心不足，长此以往怕是民心涣散。

其实凌暮也考虑过，若是要在这八个皇子里选择一位当储君，洛舟定是最佳人选，可惜拥有大智慧的洛舟却只赏风月，不论其他，用洛舟本人的话来说：智者千虑，能者多劳，人生妙事，及时行乐。

因此洛舟常被其父误为做事不稳妥、欠考虑，但凌暮却晓得，为君者该有的优点他都有，他也确实聪慧过头，但正是他的聪慧让他早早明白“孤家寡人”四个字的含义，表现得无能些才不会被这浑浊的朝堂风云所负累。

但凡事都有例外，譬如遇到手足相残、骨肉相搏的事情时，洛舟也该出来当个调解的人，两肋插刀之事他不想做，但把这把刀磨钝了的事，他也可以偶尔为之。

凌暮怔住良久，白子被他重新放入棋篓，又拈起一枚黑子在手中掂了掂，漫不经心道：“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挑眉轻描淡写地道，“你听吗？”

一番谈笑风生的话，在管家听来，却是吓得两腿发软，话里有话确实是太傅一贯有的做派，但太傅的意思……难道是要鼓动皇子造反？

洛舟将折扇一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若是那个办法……”

凌暮抬头看了他一眼，似有疑惑道：“那个法子管用，但不适合你。我想说的是，韩王善良体贴、悲天悯人，若是利用他这点，让他自动退出党争，也是可行的，至于君后那边，或许我可以去劝劝她。”

大宁的君后凌卿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也是大启最受宠的福安公主，她在深宫里养到十五岁才嫁给了将军欧阳讳莫，她也是如今大宁一品太傅凌暮的姑姑。当年秋天，彼时还是大启宁国公的洛星曜起兵造反，杀害了她的哥哥、她的夫君，独独留下了她和大侄子凌暮的命，洛星曜以凌暮的性命逼她改嫁，但她和凌暮性子同样刚烈、宁死不屈。

就在凌卿华准备以一条白绫结束自己性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当时已经怀上了亡夫的血脉，为了保住亡夫唯一的血脉，她不得已嫁给了此时已经登基为帝的洛星曜，后来她顺利生下了洛贺，再后来她为了巩固自己和洛贺的地位，夺回属于他们凌家的江山，她为洛星曜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因为这个孩子排行最小，又是个女娃娃，所以任谁都十分宠爱她，而她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孩子的生父而厌恶这个孩子，这个小公主便是洛仙儿。

皇宫桃夭院里。

洛仙儿坐在台阶下，趴在凌卿华身上，撒娇道：“母后，儿臣还小，父王怎么就这么着急给儿臣找老师啊，母后，父王最疼你了，你去和父王说说，让他取消这个决定好不好？好不好嘛！”

君后看着她，哭笑不得，道：“你这个丫头，成天里闯祸，你的几个哥哥们的花鸟鱼虫，哪个没被你捉弄过？再不请个老师调教调教你，将来可还有婆家要你？”

“所有人家都不要仙儿最好！这样仙儿就可以一辈子在父王母后的身边，承欢膝下。再说了，儿臣的那些小打小闹，哥哥们不是没计较过呢嘛？”洛仙儿耍无赖道。

“你这个小泼皮……取消这个决定是不能了，不过挑选谁当你的老师，母后想……你去和你父王提提建议，或许他还能应允了你！”君后看着她这样无忧无虑，心里的罪恶感没缘由得骤然升起。

正在此时，门外宫女通报，说是太傅求见。

“微臣凌暮，拜见君后、公主。”

洛仙儿摇晃着小脑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道：“你就是凌暮凌太傅？”

“不错，正是微臣。”凌暮一副板正的样子回话道。

君后忙不迭让他起来，给他赐了座：“暮儿素来鲜少到本宫这桃夭院来，本宫还以为十年不见，你我姑侄竟生分至此。”

“臣不敢。只是君后母仪天下，后宫诸事繁杂，微臣担心自己唐突造访。”凌暮的客气和疏离竟让君后心头生起一丝心疼，是啊，她如今的枕边人是他的杀父弑母的仇人，他们本来做好准备，为大启献身，可她却为了腹中孩儿选择苟活，没几年，她又怀了仙儿这个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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