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伤

做事不需要人人都理解，做人不需要人人都喜欢。

……

阴沉昏暗的天气没有丝毫的暖意，朦胧的小雨在不经意间打湿了路人的头发。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悠闲地走在街上，双手十指忽然插进完全湿润的头发里，再顺势往后撸几下，长发碎盖秒变大背头。

接着男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嘴叼着。整体气质一下子就变得牛气起来了。

302号病房内的女孩趴在窗台上看到这一幕，瞬间就被逗笑了。

可惜没有手机，不然拍下来发网上肯定能火。

“婷婷，来喝药了。”

于潇茗轻轻地撞开病房的门，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褐色药汤走了进来，把碗放在床头柜的一瞬间，双手不由自主地捏向脑袋两侧的耳垂。

“……”女孩跟没听见一样，双手手臂继续撑着身体，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只是刚才的笑脸不见了。

于潇茗眉头轻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婷婷，听话，吃药了。”

女孩就像是故意跟她对着干一样，平淡得有些冷漠的脸一直对着窗外。没有出言回复，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

“……”于潇茗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依旧温柔地道，“你记得吃药，冷了就不好了。”

接着她便坐在病床对面的，挨着墙壁的塑料板凳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

对于这个女儿，于潇茗都会尽量地宽容，也许为了弥补自己离婚时，女孩缺失的父爱吧……

于婷婷的腿跪麻了，便站起来，坐靠在窗框的两边，脑袋有些无力地侧靠着，视线缓缓地下移到地面。

冰凉的雨点轻轻地打在女孩苍白的脸上和唇上，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雨水悄然汇聚，最后在引力的影响下，歪歪扭扭地划过她的脸颊。

乍一看，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泪流满面而不止。

安静的病房内，只剩下女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下午17：48分。

302号病房的门被突然敲响了，于潇茗皱着眉头，头都没抬就吼道：“谁啊？”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她先是反手把房门关上，接着快步靠近于潇茗，对着她微微鞠了一躬，“抱歉打扰两位了，我叫杜景文，是华阳市南阳区警局的警察，来此想……”

“出去。”于潇茗不耐烦地出言打断，视线快速瞟了一眼这个自称警察的女人，“我女儿才做完手术，需要休息，请回吧。”

“……，我可没说，是来找您女儿的呀。”杜景文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于潇茗可能知道什么。

至少，在自己没有说明来意时，她却突然说自己女儿做过手术。

“……”于潇茗顿感不妙，十分后悔说出了那句话，但现在已经无法挽回，她也只能祈祷女儿没有察觉到什么。

于婷婷还是那样，坐靠在窗框的角落，脑袋无力地靠着，视线似乎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窗外。

于潇茗把电脑合上，起身将其放到病床底下的行李包中，接着站到杜景文的面前道：“有什么事问我就好，我女儿还需要休息。”

“……好吧，”杜景文偏头看了一眼坐在窗框上的女孩，见她对此没有什么动作，也不再强人所难，轻笑道，“麻烦你了。”

于潇茗顺势把房门打开，杜景文会意，走了出去，前者出去转身关门时，眼睛再次看向了窗框上的女孩。

于婷婷犹如一个听话的洋娃娃一般，安静地坐在那里……

“我还有工作，所以请快一点。”

于潇茗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背靠着房门平淡地道，只是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缓和。

“好的，请问一下您知道前段时间王禾鑫失踪一事吗？”杜景文一边看着于潇茗，一边语气温和地问道。

“知道。”

“那您知道她回来了吗？”

“……”于潇茗脸色微变，摇了摇头，“这我倒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您的女儿做完眼角膜手术的当天晚上12点多的时候 严格来说，应该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

“呵，那倒挺巧的。”于潇茗冷笑一声。

杜景文眉头轻皱，“是挺巧的，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巧合呢？”

“呵，所以你怀疑是我害的王禾鑫失踪的？”于潇茗不怒反笑。

“不，虽然我们已经通过被害人的称述确定了王禾鑫是遭人绑架，但是您有充分的证据证明那人不是您。”杜景文背靠着墙一边给推着车的护士让道，一边观察着于潇茗的表情。

“您好像对此不怎么惊讶呀。”

“哼，我为什么要惊讶？”于潇茗尽量把声音压低到两个人能够听见的程度，“对于她这种人，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很开心。”

“这样看来，您对于前夫，还是有感情的。”

“哼，谁管他死活。”

杜景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怀疑，面色有些凝重地道：

“其实，我们针对王禾鑫女士是在去您家后就失踪以及在您女儿做完手术恢复光明后就获救这一情况做出了推测，”

“……”

“很有能是您认识的人或者是您女儿认识的人，为了给您女儿出气而犯下的罪行。”

“……”于潇茗表情严肃地思索着杜景文的话，“我想了半天，应该也只有李默符合你的说法了。”

“哦？”杜景文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是他？”

“因为李默和我女儿走的很近。”

“……”杜景文默默地拿出衣服内包里的记事本。于潇茗见状，也没反对什么，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他和我女儿的关系不一般的，前两个星期，我因为公司原因，一直在公司里面没回家，因此在家里装了监控，只有大厅的视频，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能看到有一个人频繁进出我女儿的房间，我也担心的打电话问过女儿，她对此一直隐瞒着，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把公司的事忙完再说，等我前四天回到家后，居然看到他在我女儿的房间照顾我那个来列假的女儿，我一时间气不过，就把他赶了出去，一问女儿才知道他叫李默。”

“……”杜景文简单地记录了一下，突然道，“不好意思，您的监控视频能给我看看吗？”

“好。”于潇茗掏出手机找出视频，将其展示给杜景文……大体内容与前者所说相差无几。

杜景文点了点头，忍不住道：“李默对您的女儿这么好，您还要拆散他们啊？”

“她是我女儿，我能害她吗？”

于潇茗忍不住瞪了杜景文一眼，后者表面上赔笑，心中却为这两人惋惜，‘又是一对被父母拆散的爱情。’

“问完了吧？”于潇茗没好气地道。

“呃……，抱歉，还没有。”杜景文被她这气势吓了一跳，“既然确定了嫌疑人是李默，所以我还想借助您女儿的帮助找到他。”

于潇茗闻言，犹豫片刻还是把她带进了病房。

“……”于婷婷还是几分钟前的样子，静坐在窗框上，失神地望着一楼的地面。

杜景文怕于潇茗会影响女孩的情绪，便低声哀求她不要跟着自己过去。

于潇茗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坐在女孩不远处的病床边上。

“唉……”杜景文对此有些无语，转身面带微笑地慢慢走到于婷婷的后面。“妹妹你在看什么呀？”

“……”

“那个，天气有些冷了，你先下来不，着凉就不好了。”杜景文耐心地道，两手轻抓女孩的手臂。

于婷婷愣了几秒，顺着她的意缓缓地移动着身体，不知道她是坐太久了还是什么原因，双脚刚一触到被子，就突然跪了下来，顺势倒入杜景文的怀里。

“婷婷，”于潇茗担心地走过来，扶起于婷婷，察看一番没有异样后，才扶着她躺在病床上。

“我女儿的情况不怎么好，麻烦你等会再来问吧。”

“……好的，打扰了，妹妹你好好休息，等下我来找你。”杜景文起身又鞠了一躬，快步走出了病房。

左手没来由地伸进衣服口袋，摸出一张被折叠了三次的纸条。展开一看，一行娟秀的黑色字迹出现在眼前：

‘安眠药 等我。’

……

晚上21：15分。

302号病房显得格外的安静，于潇茗敲击键盘的手指缓缓减慢，她只觉大脑一阵眩晕，然后……

于婷婷光着脚下地，搀扶着母亲走到自己的病床边，于潇茗顺势倒在床上，于婷婷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费力地把母亲弄到病床上躺好。

怕露出马脚，于婷婷还用被子把母亲的全身都盖上了。

接着快速穿好衣物跑了出去，把房门拉关上，跑到一楼的一个楼梯口。

杜景文早已等候多时。见女孩慌慌张张的，忍不住吐槽道：“出个门都要用药，你妈妈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于婷婷可没那心情和她开玩笑，急忙说出一个号码后，便匆匆跑上了楼。

“……”杜景文无语。‘这是有多怕她妈妈呀。’但是看了一眼记录的号码，也转身回去复命了。

于婷婷透过二楼走廊的玻璃看到女警察走后，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一边打电话给李默，一边往市医院外跑去。

如果杜景文说的是真的，那么绑架王禾鑫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李默了。

但是，她还是想，当着李默的面询问清楚。

……

华阳市南部郊区，一片不大不小的废弃游乐园内，中心的位置在几个手电筒照耀下，宛如白昼。

“……”胡夏一脸凝重地将弟弟的黑白照片摆在‘地下鬼屋’的入口正前方。

接着，又从黑色背包中拿出三个干净的盘子，呈‘一’字整齐地摆在黑白照片的前面。

然后在盘子上分别放入一些水果糖，一个鸡腿，一包旺旺雪饼。

一切准备就绪了，就等时间过了凌晨十二点。

胡夏无力地坐在‘地下鬼屋’的入口前方不远处，眼中含泪地看着黑白照片中微笑着的男孩。

这么多年的煎熬，在十二点过后，终于是可以结束了……

热泪破眶而出，缓缓滑过女孩冰凉的脸颊，她忍不住抬起左手去擦眼泪。擦着擦着，眼泪不减反增。

最后，胡夏也不想擦了，双手拉到背后支撑着上半身，仰面对着这一望无际的黑夜。

她差点忘记了，此时的脸已经，不是自己的脸了。是那个，自己恨了三年的，女孩的脸。

“……”胡夏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坐在旋转木马的其中一只马背上的男孩见状，赶紧移开视线，默默地吃着手里的薯片。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手机显示此时23：52分。

男孩等胡夏的哭声小了，才发出声音。“今晚过后，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人偿命呗。”

“……”

“倒是你，”胡夏直起上半身，把注意力转移到男孩身上，轻笑道，“我的提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男孩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胡夏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劝说，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时间的变化。

“我说，你确定不会对我的那个密室有害哈。”男孩不放心地再次询问。

胡夏白了他一眼，‘搞半天，你是怕我把你密室毁了才回来的啊。’“放心吧你嘞，我把她换了密室，不会烧到你那里的。”

“那就好。”

“……”胡夏紧盯着手机屏幕，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她缓缓起身，一边走近入口，一边将裤袋里的防风打火机掏出来。

“58…，59。”

男孩手中的薯片没了，便走到入口旁边，从胡夏的黑色背包里拿了一包薯片继续吃了起来。

“…，为自己当年的行为负责吧，许玉林。”

胡夏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的这三个字后，用力打出火苗，点燃了入口的一条散发浓重汽油味的线条。

火焰猛然升起，顺着线快速蔓延到‘地下鬼屋’。刹时间，地下室的入口，以及最里面的左上角的密室都被大火吞没。

炽热的火焰照亮了两人的脸。

胡夏激动地走到弟弟的照片前跪下，庄重地磕了三个头。接着便转身离去。“我很快回来。”

男孩看着胡夏渐渐消失的背影，忍不住笑道：“想哭就哭呗，躲什么啊。”

“……李默！……”

“……”男孩一愣，缓缓转身看向被熊熊大火淹没的‘地下鬼屋’。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男孩轻皱眉头，强忍着热浪靠近入口。眼睛忍不住一偏。

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物件经过火焰的反光，显得有些刺眼。

“……”

“喂，李默，你站过来点，别被……”胡夏红肿着眼睛走过来，刚出言提醒，话还没说完。

李默居然在她的面前，冲进了大火之中！

胡夏见状，直接吓懵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片刻后转身跑了。

……

男孩对‘地下鬼屋’的构造早就滚瓜烂熟了，因此用外套包裹好头部，同时露出眼睛，强忍着火焰的灼烧，一股脑儿地往里面冲。

‘地下鬼屋’，整体是按照‘王’字设计的，因此它有六个密室，其中除了中间右侧的密室较大外，其他五个都是规格一模一样的小密室。

先前按照胡夏所说，她应该是将‘许玉林’转移到了左上角的密室。

“……”李默憋着一口气，蒙头在火中碰了好几回墙壁。摔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一分一秒他都不敢浪费。

女孩的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绑住了，因为门口火焰的缘故，她只能尽力地蜷缩在密室的左上角落。

热浪让她的体表冒出大汗，浓烟让她忍不住地咳嗽。渐渐地，女孩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但她还是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李默。

……

“喂，婷婷！婷婷！给我醒醒啊！千万别睡啊！婷婷！”

李默手忙脚乱地解开于婷婷的束缚，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一边奋力地喊，一边摇晃着女孩。

“唔……”于婷婷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却异常的沉重，想要说话，却只能咳嗽。

“婷婷！婷婷！……”

李默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情急之下，把女孩平铺在还未燃烧的地方，对着于婷婷做起了人工呼吸。

“唔……，李，李默？”

“好久不见了啊，婷婷。”男孩喘着粗气，轻笑道。

“……”女孩的眼前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可以肯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惊喜，狠意……各种情绪悄然而生，全都变成眼泪流了出来，侵湿了她的眼睛。

“好久不见。”

“千万不能睡啊婷婷，我在这里陪着你，千万不要睡！”李默把于婷婷抱起来，让她背紧靠着墙，前面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在，用背部，用身体，帮她抵御火焰热浪的灼烧。……

“千万不要睡啊，婷婷，我在这里呢，不要睡，不要睡……”

于婷婷的脸紧贴着李默的胸膛，双臂也弯曲放在她和他之间。

女孩的右手轻而易举地停在了男孩的心脏上。她的嘴角忍不住地泛起笑意。

“……李默，你，给我讲故事吧。”

于婷婷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李默疯狂点头。

“好好好！……我，我给你讲故事，你你想听什么，我都讲！”

“白雪公主。”

“好好，婷婷你听着，从前，从前有一个城堡，里面有一个国王，咳咳……，还有一个……”

“好了。”

于婷婷抬手捂住李默的嘴，笑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

“嗯嗯。”李默点了点头。

女孩微张着眼睛，感受着男孩的心跳。

“如果这次我们，能顺利脱险，你都不能，再离开我了，好吗？”

“……”李默闻言，缓缓抱紧了怀中的女孩，沉默片刻后，奋力喊出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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