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如果你是因为我有趣才喜欢的我，那我知道你会遇到比我更有趣的人，然后在黄昏的晚霞渐渐消散时忘了我。

……

“分手吧。”

“好啊，分就分，分了就别联系了。”

于淑薇的双手紧紧地捏着手机，外面正下着大雨，她没有关窗户，冰冷的雨点借着风势，毫不留情地击打着蜷缩在书桌底下瑟瑟发抖的女孩。

房间内一片黑暗。突然响起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女孩惊恐万分的脸。她拼了命地往角落里钻，紧闭着眼睛，把脸往冰冷的墙上挤，双手胡乱地压着耳朵。……

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拼命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期望由此来获得一点点的安全感。

一响而过的闪电在层层黑云中闷响。这对十五岁的于淑薇来说，完全就是酷刑。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二十六分。

隔壁房间里的奶奶早已熟睡，只留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担惊受怕，默默地忍受着折磨。

……

于淑薇的父母很早就在外地打工，因为女儿还要在家乡这边读书，所以他们就把女儿托付给了年迈的老人。

于淑薇那时候对此非常不满，因为父母把她留在了这里，却把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弟弟带在身边一起走了。

女孩成了留守儿童，在小学里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她不像别的同学一样，有自己的父母在场撑腰。

久而久之，她变得没有安全感，变得内向孤僻，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

她也算是无忧无虑地过完了小学的六年，有了几个同村的泛泛之交。父母还是没有回来，她也开始慢慢释怀，适应着这样的日子。

于淑薇初一的时候，奶奶的记性就差了许多，明明刚才是她把梳子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没过多久，奶奶便满屋子找梳子……

所以奶奶经常会忘记于淑薇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于淑薇倒不在意，因为她的父母一定会记得她的生日。

并且都会在女儿生日那天发红包给她庆生。

渐渐的，于淑薇也不奢求奶奶能记得她的生日，每年的生日她都会在晚上给自己买个蛋糕，然后跑到离家不远处的河边。

靠坐在那棵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上许多的柳树下面，伴随着阵阵清脆的蝉鸣，一边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一边自己为自己唱生日歌。……

最后，于淑薇把蛋糕上的生肖吃了，随后再把一整块蛋糕分成八份。

她自己吃一份，剩下的六份分给了在村里打闹嬉戏的小孩，后来路边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在翻垃圾桶，于淑薇觉得他可怜，就把最后一份蛋糕给了他，接着便回家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跪在地上的流浪汉正盯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于淑薇初二的那一年，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她一如既往地提着蛋糕往河边柳树那走去。

在准备唱生日歌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已经沉闷得让她有些气喘。于淑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蛋糕，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和以前一样把生日过完。

这天晚上的大雨在沉闷的空气的暗示下，倾巢而出，即便于淑薇在雨下大之前就跑到了河边的一栋老房子前躲雨，她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女孩湿透的衣服很自然地与白皙柔嫩的皮肤贴合在一起，突出了她纤细的身材。纯白色的外套隐隐约约地映出女孩淡粉色的内衣……

于淑薇被冷得缩在一起蹲着，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尽力取暖。

手机刚才掉水洼里了，现在都开不了机，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奶奶能发现自己不在而外出寻找一下。

然而这个美好的想象刚露出一点头角，便被女孩狠狠地打消了这个空穴来风的念头。

因为她的奶奶重男轻女……

雨越下越大，于淑薇被冻得瑟瑟发抖，突然一道闪电响起，她顿时就被吓了一跳。

河边虽然有五个路灯，但是它们也亮了好久，光线也有了明显的减弱。

女孩所处的位置，也快被周围的黑暗吞没。

恍惚间，于淑薇注意到河上的石桥上站着个人，那人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片刻后缓缓地往老房子这边走来。

于淑薇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跳也随之加快。……

她死死地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陌生人”，发抖的身体缓缓站起，在内心不祥的预感的驱使下。女孩不顾大雨，拼命地往旁边的路上跑。

那“陌生人”见状，也跑了起来，很快便追上了逃跑的女孩。

他张开双臂扑倒女孩，沉重的身体死死地压在她纤细的身体之上。片刻后，他对着女孩又亲又咬……

于淑薇的哭喊声在这场大雨中，渐渐淹没……

此时一道闪电重重响起，女孩借助这片刻的白光，看清了背后的人的脸:正是吃过她蛋糕的那个流浪汉。

于淑薇瞪大了眼睛，强忍着雨水的刺激，扭头看到这一幕，满脸的震惊与恐惧。……

流浪汉对此不管不顾，继续拉扯女孩的衣服，于淑薇的十指在剧烈挣扎的过程中，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鲜血。

这样的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于淑薇累得快没了力气。但是她一想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吃过自己蛋糕的流浪汉。愤怒，不甘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促使她又开始了挣扎。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于淑薇突然感到自己背上的压力没有了。

她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慌乱地爬起身，一边摔跤一边跑着，拼尽全身所有力气往家跑去。最后却摔在了家门口，渐渐地昏了过去。

……

翌日。

于淑薇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全身剧烈的疼痛，目光往下一瞟。

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手掌上绑满了纱布……

奶奶突然开门进来，见女孩醒了，便坐在病床边开始数落孙女的不是: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窜什么啊？毛病！在外面疯够了才回家，连衣服都疯不在了，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懂点事！……

于淑薇紧闭着眼睛，随她怎么数落自己，不知是昨晚的遭遇还是奶奶的不理解。

女孩的眼泪如同破堤的洪水，一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

凌晨五点四十八分。

屋外的公鸡开始了打鸣，房间内积聚了两三个浅浅的水洼，女孩的背部早已湿透，幸运的是她的面前还是干的。

于淑薇眉头一皱，用冰凉的手指揉了揉又昏又涨的太阳穴，心里十分不爽地想去把那些烦人的公鸡给解决了。

当然这只能是想法，因为那是她奶奶养的鸡。虽然女孩动不了手，但是过过嘴瘾还是可以的。

“……”

于淑薇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表，旋即又无力地把双手放下。就这么愣了一会儿。

想起自己已经分手了，应该哭一下的，但是却一点泪意都没有激发出来。没有镜子，但她也能想象到自己淡漠的表情。

“呼……”

女孩摇了摇头，一下撑着积了水的地面，一下撑着旁边的书桌，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旋即无力地扑倒在床上。

她想要睡觉，却因为脑袋太昏了不得不放弃挣扎，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会是鼻炎又犯了吧？”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于淑薇的手脚却冷得跟冰块一样。她也懒得去捂热了，冰着冰着就习惯了。

于淑薇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小睡着，床头柜上的手机没有征兆地响了一声。

她慢慢睁开眼睛，撑着身体去拿来手机，在即将打开的时候却犹豫了。

她既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

最后，于淑薇还是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上只有一条微信消息:他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于淑薇见状，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之上，估计连半厘米的距离都没有，但她始终没有按下去。

因为她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按下消息后的种种场景:也许他们会聊着聊着复合，也许他们会聊着聊着老死不相往来……

于淑薇犹豫间，他发来了消息:有事？

“……”这冷漠的两字，让她不敢相信，是前段时间向她保证过会一直爱她的男孩说出来的。

原本平静的心脏在这一刻刺痛起来，眼眶中也渐渐有了泪意。于淑薇仰着头面向天花板，可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

“我鼻炎犯了。”

“去医院啊，给我说干嘛？”

“我现在头昏得厉害，能不能麻烦你来帮帮我？”

“不能，谁让你不注意的？活该！你提分手的时候我就说了，以后别联系了，删了吧。”

“……”

热泪很快打湿了她的被子……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无数美好的画面，在这一刻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在女孩的心上。

那一刻，于淑薇真的有自杀的冲动。

能说出‘我爱你’的人，也能说出这世上最伤人的话来。因为他了解你，知道往哪撒盐会让你更痛。

她不愿相信，但也只能相信。

……

“淑薇，醒醒，吃饭了。……”

吴楠一边小声地提醒，一边轻推趴在桌上睡了一节课的同桌。

于淑薇挣扎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缓缓地伸了个懒腰，顺便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淡淡地道:“我睡了多久？”

“五十分钟，”吴楠无奈地道，“你都不知道那英语老师看你的眼神，都能杀人了。”

“那他不也没喊我嘛。”于淑薇很快活动完，于吴楠并排走着，她也能想象到英语老师的那张一生气就特别逗的脸。情不自禁地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吴楠没好气地道，“昨晚你去哪了？电话不接微信QQ不回的？”

“呃，我要是说我手机静音了，后面又没电了你信吗？”

“信啊。”吴楠轻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说的，我都信。”

“你不怕我骗你？”于淑薇时不时地看向吴楠，有点担心她会介意什么。

“其实吧，我以前最烦别人骗我，但是现在嘛，自从我也骗过人后，我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没有谎言呢？”

吴楠的记忆被拉回了以前，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句印象深刻的话。

“就像两个人谈恋爱，男人对女人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不管女人信不信，反正她肯定高兴。”

“哈哈…，这是什么解释呀，楠姐。”

于淑薇被逗笑了，但是吴楠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还是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对了，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有吗？”于淑薇闻言，把手摸向脸庞，轻笑道，“我打哈欠就会流眼泪，没办法。”

“这样啊。”

吴楠也没怀疑什么，但对昨晚上的事还是耿耿于怀，“下次有消息，能回麻烦你尽量回。”

“好的楠姐。”于淑薇点头如捣蒜，旋即拉着吴楠的袖子，一边走，一边笑道，“快走快走，这顿我请 晚了就没了。”

……

她什么都没有忘，只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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