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药食

顾钰的记忆就此截断。他终于在漫长而真实的回忆中取回自我，再度醒转。

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顾钰的视力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但昨日的回忆让他想起来，原来自己确实是有一个徒弟的。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回忆中那个顶着一对儿可爱的毛绒虎耳的小童同昨日那男人联系起来。无论是因为男人宽阔的肩，亦或者是因为男人有力的手，顾钰明白，这个男人一定身形高大。

如果真的过了百年……顾钰想，那样的小虎长大，也不是不会发生的事情。顾钰因而能够对那男人的说辞稍稍放宽心，但他仍然担心其中是否藏了些欺骗。

可惜此刻不是能够由着他挑选善意的时刻。昨日服下的药确实有些作用，顾钰尝试着起身，此时他已经与寻常人无异了——当然，对于顾钰这样一尊大仙来说，与常人无异实在不是什么好词，但起码是个好消息。

灵力还没有恢复的迹象。顾钰觉得自己应该是中了什么法术，或者是被人怎么样了。他的脑中此刻倒不出什么东西，只有一些最基本的法术符咒，以及那些久远的记忆，甚至连昔日在仙界藏书阁阅读过的仙术禁术也想不起来，害得他无从分辨自己的状态，更不谈自救了。

顾钰这一次的起身顺畅了许多，但失去了视力显然让他受挫良多。他试探性的在床头的矮柜上摸索，触感却意外柔软。顾钰顺其自然的想到，大概是因为他昨天磕了上去，宋烨便于他熟睡时将矮柜包了起来。

顾钰得承认，宋烨的贴心不像是出自假意，但他此刻没有真正自保的能力，不得不小心。

顾钰没什么事可做。以他现在的状态，出房间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如此在寂静的黑暗中保持清醒对他又似乎有些艰难。于他躺在床上再次感觉昏沉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和昨天一样的声音——开门，靠近，坐下。

“宋烨。”顾钰唤道。

男人立刻应答：“我在，师傅。”

顾钰沉默了。男人也许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他的不确定，因而轻轻捉住了他的手腕，引着顾钰去触摸——顾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指腹划过男人的喉结，下巴，顺着脸颊向上滑去，抚摸过整个眼眶，紧接着触摸到男人蓬松的发，以及最顶上毛绒绒的兽耳。

顾钰一怔：“你的化形术——”

“早就学会了。”男人低声说，“我想师傅喜欢我这对兽耳，从前才一直装着学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师傅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欢喜的揉了我的头。我想师傅欢喜，那我也欢喜……尽管那时候我还不是你的徒弟。”男人如此应答。

陌生的事情和熟悉的事情杂糅在一起，男人的声音又十分的真情实意。尽管顾钰还不能够将这个宋烨和回忆中的幼虎联系在一起，但他也姑且接受了现状。又是一阵沉吟后，顾钰问：“我现在身在何处？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师傅。”宋烨说着，手貌似不经意般轻轻压下了顾钰的手，直与顾钰十指相扣。顾钰觉得有些怪异，下意识皱了眉，但也并未说些什么。

宋烨又说：“请师傅耐心些。等师傅全想起来了，一切便也都明朗了，师傅的伤也好了。好么？”

这么简单的事情，顾钰当然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宋烨一丝一毫也不愿意给他解释。不过宋烨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姑且先当做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再追问。

“师傅是玉。即使灵力阻塞着也不必进食，是么？”

“嗯。”

宋烨不再说话，但顾钰能够听到陶瓷的汤勺和碗碰撞的声音。他想，应该和昨日的药是一样的。

果然，宋烨再度扶起了他的身子。不知道为何，顾钰总觉得宋烨的动作有些暧昧，但他又想，这只不过是些很寻常的事情，宋烨大抵是怕他身子无力。宋烨若是他的徒弟，师徒之间，何谈暧昧？

宋烨依依的坐在他的身边，单手环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怀里。顾钰的后脑勺正倚着宋烨的肩膀，整个上半身便靠在宋烨宽阔的胸肌上。隔着一层不算很厚的衣服，顾钰能够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心跳声。他觉得宋烨的心跳跳的有些快，但他却在脑中找不到让宋烨如此的答案。

药汁有些苦涩。顾钰大抵能够想象出来，这大概是一碗浓黑的药汁。

最后传来的是勺子刮蹭碗底的声音，顾钰想，大抵是喝完了。宋烨将碗置回了矮柜上，却还窸窸窣窣的传来翻弄纸袋子般的声音。未等顾钰想出答案，香甜的气息便传到了鼻尖。

“人间这时候该过节气了。”宋烨说，“我为师傅带了点心。”

“我辟谷了。”顾钰下意识回答，并有些诧异。宋烨是修仙者，不该连这点事情也不知道。

“尝尝嘛。辟谷是不需要进食，又不是不能进食。”宋烨说，虽然语气温柔，但不大有愿意让顾钰拒绝的意思。不容分说，已经将东西抵在了顾钰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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