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上船之后段瑞雪便愈加郁闷了。也不知道怎的，她就是不愿意理会段轲。可是她又明白自己能有安稳的日子都是因为段轲的帮忙，因此是断不可与段轲闹脾气的，只是不知为何见了段轲总觉得心里闷得慌。段瑞雪进了船舱便把这事与雏菊说了，彼时雏菊正在收拾从柳家带出来的行李。

“那小姐您是什么时候不愿意理会公子的？”

“昨晚午夜我便听到了两个人在我房门口聊天，那两人应该是哥哥带来的人，他们说哥哥就快要定亲了，还是什么安家小姐。我那时起便不想再搭理他了。”

雏菊停了手中的活，坐在段瑞雪身旁，“按理说咱家公子也是十九了，早该定亲了。这有什么的，”随即狡黠一笑，“莫非小姐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我有吗？”段瑞雪疑惑，什么叫做别的想法？

“小姐，早就让你多看些话本了，这别的想法自然就是男女之情了。”雏菊道，但瞬间又觉得不妥，“但是小姐，虽然公子不是你的亲哥哥，可你也是断断不能生出这种情愫的。”

段瑞雪沉默许久，雏菊便知自己说错话了，只得起身回去收拾。

良久，段瑞雪道，“你说的对。段轲是我的哥哥，就算他要娶妻，我也是该高兴的。”

雏菊转身见段瑞雪的神情颇有些伤感，可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良久，门开了，段轲端着刚做好的饭菜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

此时的段轲依旧是一袭青衣，头发用青色的发带束起，颇有一股儒士风采。说起来，从段轲出现到现在段瑞雪都还没仔细端详起段轲来，如今自己倒是有了机会好好端详。段瑞雪看着段轲把托盘放在自己身边的桌子上，而后慢慢把饭菜都端到桌子上，而后把托盘递给了身后的姑娘。此时的段轲，相较六年前，又更多了一份沉稳，眼睛深邃，眼眸却是更加清澈了，段瑞雪自问自己在江南六年从未遇到一位像段轲一般俊美的男子。

“我听人说你今天早上吃的不多，纵使伤心，也该多吃些。这些菜都是江南特有的，你定是吃得惯的。”段轲倒是没有注意到段瑞雪打量的眼光，只悉心摆弄饭菜。

段瑞雪回过神来，便觉失态，脸上滚烫烫的，忙抓起身边的筷子，冲段轲笑了笑，“哥哥费心了。”随即招呼起了雏菊，“雏菊，你也一起来吃吧。”

“小姐，您好好吃，我出去和他们一块儿吃。”雏菊说完推门出去。

段轲见段瑞雪犹豫，忙道，“怎么还不动筷，是觉得这些菜不合胃口吗？”

“哥哥不也没动筷吗？”段瑞雪憨笑。

“你什么时候知道尊敬我这个哥哥了？”段轲笑了，看来这丫头的心情是好些了，随即抓起身旁的筷子，夹了一夹子青菜放进嘴里。

“这回段家自然是要多亏哥哥照料了，怎么说也要好好待哥哥才是。”段瑞雪扒拉碗里的饭到嘴里，含糊道。

“现在知道奉承我也还算不迟。”段轲说笑。

一顿饭下来段瑞雪便是放松了，待段轲也自然了些，“听说哥哥要定亲了？”

“你这消息倒是很灵通，在哪里听到的？”

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了。

“昨夜听你手下的人讲的，是谁家的姑娘啊？”

“左相安家小姐安琼玉。她人很好，你见了也定会喜欢的。”

段瑞雪沉默了。传闻左相安家小姐貌美如花，精通琴棋书画，是京都名媛。此人与段轲也是绝配。

“哥哥可是很喜欢她？”段瑞雪小心翼翼道。

“是。我很喜欢她，我这一生都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她一般的姑娘，善良，机敏。”

善良，机敏，这样的女子多得是吧。

“可是阿爹的病，会影响你们吧？”

“阿爹的病确实来的蹊跷，最多不过再等几年罢了。我等得起。”

“那安家小姐可等得起？”

“自然是等得起的。她对我就如我对她一般。”

“嗯。”段瑞雪瞥见段轲眼底的深情，那是对自己从来没有的。

段瑞雪一行人为了快些也就没有停下来在客栈歇息，只是偶尔在码头停泊买些粮食和淡水。段瑞雪自从上船以来就没有出去过，一来是越往北走越冷，二来则是忧虑段章的病，还没到京都都已经这么冷了，京都的寒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住。段瑞雪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与阿爹的许多事了，阿爹如今就像是一个影子般地住在她心里，好像再多个几年连这个影子都会消失。可是她始终明白血缘是无法割舍的，就像钱老太太就算再不愿与官家打交道还不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向官府求情了。只是段瑞雪始终是对段章有怨气的，如果他当初不娶苏氏，钱氏就不会亡故，自己也许就不用辗转江南六年了。段瑞雪在扬州城内六年也就在学堂上了六年学，对时局虽是看不清楚可也明白一些。明明先皇是在三年前便已亡故，段章也明明在三年前便可以把自己接回去的，为何偏偏要等到现在？段瑞雪不解，也不愿深究，因为知道的多了人反而会更加忧愁。

此时段轲已经出来十天了，就算他能慢慢来，段章却等不得了。按理来说本就该到了的，只是天愈加冷了，行船也愈加困难，时间便耽搁了。

“这天气也不知道河流会不会结冰，我们还是转陆路吧。”段轲站在船舱内，看着外面升起的水汽，不觉脱口道。

“公子，如今年关将近，陆路只怕是会不太平。”阿望道，“况且，我瞧着老爷也不是很想见这位小姐。”

段轲转身，神色凝重地望着阿望，“你说什么？”

阿望随即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跪下，“公子，这事您该比我清楚才是。若非王家的人说要把小姐带回来完婚，您觉得老爷会让小姐回来吗？”阿望虽是进府不久，但也知道了许多事，若是真的在乎又怎会让她在江南六年不闻不问呢？

“况且，老爷与夫人还有二小姐相处得极好，多一个人，岂非瘆得慌。”

段轲听了阿望的话心中虽是愤懑，可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是他到底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到了京都你自去阿风那里领罚。”段轲冷冷道。

“是。”

阿望走后段轲便陷入了沉思。三年前自己就跟段章提过要把段瑞雪接回来，可是段章死活不乐意。此番他病重，不知为何也是不愿意接段瑞雪回来，若非是王夫人说起王乾的婚事，想来小雪只能随段家的报丧车队进京了。可是这些话段轲却不敢告诉段瑞雪。她虽然表面温顺，好像你说什么她都会照做，可她骨子里不是这样的。她妥协不过是为了钱氏，如果恩义不在了，说再多都是徒劳。

年年岁岁，江南六年，始终是没有磨平她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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