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说起那时的段家，很是传奇。段家世代为商，到段老爷这代已是家财万贯，京都首富。这段家当家娘子也是江南富商钱家的千金，虽说两家不和也少走动，可这身份毕竟是摆在那里的，旁人看段家，自然是高看一眼。虽非官宦，但是商贾之家风光成这样，也是难得的。

只是段家子嗣不济，段家老爷成婚多年都仅得一女。连家中大公子段轲都是捡来的。此事市井皆知，旁人议论也多是说这段家大公子很是幸运，虽非亲生，段家夫妇却待之胜过亲生，不是富贵子，却有着富贵命，实在是羡煞旁人。

说道这段家生女一事，段家人本欲风光大办，只是全国上下都被这大雪折腾得够呛，谁人会冒雪来看你的喜事？话说这段家老爷也是个奇人，说道全国灾情难济，又思及爱女初生，喜不自胜，便大开自家粮仓，赈济四方灾民，说是为女儿积功德。举国上下都说道这段家姑娘生的好时候，是天上的仙姑降世，前来救济四方。因此，近十年，段瑞雪的名号在这京都城内都是响当当的。

皇宫里听闻此事自然是极其不喜，可段家的财力，却是连皇家也难企及的，况且就这事而言，段家无疑是解了皇家的难题，皇帝自然是该赏才是。只是自古以来皇家就忌惮商贾之流，说是商人多是宵小之辈，皇家自然也是看不起这些人，段家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天威，就算段家老爷无意，这嫌隙也是生了。

段家女儿渐长，百岁之时，风雪已过，段家人总算是寻了个好由头为自家姑娘大办宴席。

雪已消融，草色长青，莺啼鸟鸣，迎春争放。段瑞雪百岁时，是京都百年来未有的盛景。段家老爷高兴，说多蒙京都人善待，因此，京都所有段家酒楼今日都不收钱，京都百姓自然也是蜂拥而至，酒楼里的伙计也是忙得恨不得有个分身。

这段府呢，自然也是大摆宴席，大半个京都的商人都来了，还有不少朝中官宦也来了。不过这些人于段老爷而言不过是泛泛之交，他这辈子最亲近的朋友是王家老爷。这王老爷远在西边大漠边上，做些边境贸易，极少回京都。但这次却是举家从大漠边上迁了回来，说是刚生的小公子生了大病，大夫说要迁回京来养着的好。恰巧又碰上段家的喜事，自然也是没有耽搁。

话说这王家公子王乾今年不过三岁，却生的好相貌，很是机灵。见了段家长辈也懂得礼数，人见了多是夸赞。于是这段家老爷与那王家老爷不觉就生出这样个意思，两家结个亲吧是最好不过了。话说这二人一拍即合，段家姑娘就许了王家公子，两家结了娃娃亲了，这两家人乐的合不拢嘴。

彼时的段轲，不过五岁光景，见这景象便知是何意了，恭恭敬敬地向两家人道喜，那王夫人见这孩子很是欢喜，脱口道，“我要是有个姑娘啊，定然嫁给你家段轲，瞧这孩子，多有灵气啊！”

“王夫人过奖，我这儿啊，说大些，是王侯将相家的姑娘也许得。”钱氏笑道，这孩子是个可人疼的。

“瞧瞧，这么说来，我家的还配不上了不是？”王夫人大笑道，“见过护短的，没见过你这么护短的，往后我儿怕是要受苦喽！”

“我在，自然是不会让这两个孩子受丁点苦的。”钱氏看了下那站着的段轲，又瞅了眼自己怀里的孩子，欣喜道。

王夫人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在一旁嬉笑，说来天下的母亲都是一个样的。

不多时，天上闪过一阵光亮，伴着一声巨响，“段家夫人，快出来，看那火树银花！”王夫人突然唤道。

钱氏闻言，自是抱着段瑞雪去了那走廊上，见那天上满是星星点点，坠进了在座众人的心里。凡间一世也不过似那烟花灿烂一时，没甚可骄傲的。

天上一片绚丽，地上一片嘈杂，人人笑意满满，这样的瑰丽，这样的风光，只有段家初生的姑娘才有。

话说这段轲本就不喜这些俗物，也没有同那群人一块儿去看，只一人在厅堂之上晃头晃脑，见那人群中又钻出来一个小脑袋，竟是王乾。

“你以后就是我妹夫了，若是负了我妹妹，我定不会让你好过。”段轲向王乾道。

“你的妹妹如何我管不上，只是莫要误了我匡济天下的志向就是了。”王乾道。

段轲惊奇于这孩子这么小就有如此志向，可是见他如此说自己的妹妹，难免有些不乐，“自然不会，我家妹妹，自然也是诗书礼乐皆习，琴棋书画皆通，断然是不会羁绊了你的。”段轲说，自家妹妹如此金贵，自然是爹娘的掌上明珠，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你愿意，我也当尽力帮你实现你的志向。”段轲接着说道。

“那你都会些什么啊？”王乾问。

“我自幼便随朱墨大师习武，将来自是能助你的。”段轲认真道。

“既如此，将来你做将军，我为相，一同为这天下效力如何？”王乾欣喜道。

“自然是好的。”段轲道。你为将，我为相，你我二人自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了。

将军快意，文臣也快活。若是这二人真就如此，那自然是一桩美事，足以千古流传。

段瑞雪有一个生来就有的缺陷，就是她的鼻子不如常人灵敏，难辨花香，也难辨药香。待她大些之后，也就对香料之类的东西很是不喜，若是见下人们带了香囊也是要发一顿脾气，因此，在她身边，也从来没有人会戴些香囊之类的物件。整个段府也难找出一个香囊。

段瑞雪自出生起就是段家最最受宠的人，可是偏偏段瑞雪不这么觉得，段瑞雪自懂事起就一直以为自己在父母心中比不得自己的哥哥段轲，凡是有什么好的东西，虽然父母都会给自己和段轲两人各一半，可是自己的母亲总还是会偷偷地把好东西给段轲，而且还老是把段轲的师傅请到府中来做客，自己五岁了，却还是连个师傅也没有，只得在家学些女红之类的东西，实在是闷得慌。

这一日，段瑞雪向她的娘亲发脾气了。

段轲最近又想朱墨大师学了新招式，就在雪地里为钱氏舞剑。段轲今日穿一件白色长袍，披一件灰色的简单披风，剑舞时，衣袍随剑而动，两旁的红梅也抖落了身上的雪，露出了自己的霞装。段轲虽不过十岁，可是对这剑的力道也是掌握得很好，虽不离了章法，可也融入了自己的奇思。

如此盛景，钱氏自然是看的津津有味，连身边的桂嬷嬷都夸自家的公子将来定是栋梁之才。可是偏偏段瑞雪不乐意了，自己在家中练些女工，可是自己资质平平，对这些东西厌倦得很，于是，自己的母亲也很少会夸她，可是段轲不同，段轲总是三天两头受到母亲的嘉奖，因此，段瑞雪难免愤愤不平。

“母亲总是偏心哥哥，不疼小雪。”段瑞雪穿着一件粉色棉衣，就在这雪地里坐下，哭的厉害。

钱氏一时没有料到，也是一慌，忙蹲下安慰她。段轲也忙放下手中的剑，到段瑞雪身边宽慰她，可谁知，段瑞雪甩开了段轲，还拿一把雪丢在了段轲身上。

钱氏见状，道，“你这娃娃，家里人没一个不疼你的，你细细想想，难道你哥哥不疼你吗？还向你哥哥发脾气？”

段瑞雪还是止不住地哭，头上两个扎起来的丸子也跟着摆动，那模样，很是惹人心疼。

“小雪，不哭，待明日我去求了阿爹，让你也学学这剑法，以妹妹的资质，肯定是能学会的。”段轲被段瑞雪砸中也没有脾气，只温柔道。

段瑞雪此时便没有再哭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泪，“真的？”

“是真的。”段轲道。看着他们兄妹二人又和好，钱氏在一旁和桂嬷嬷偷笑。

“那以后哥哥去哪里，我都要跟着。”段瑞雪倔强道。段轲从衣服里拿出帕子，把段瑞雪脸上的泪擦干净，“是了，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

钱氏在一旁见他们二人无事，也牵起段轲和段瑞雪的手来，说，“你们二人将来定要互相扶持，互帮互助，凡事多商量着来，才能共渡难关。”

“孩儿记下了。”段轲段瑞雪齐声道。

相互扶将，是钱氏的心声，可是偏偏这两兄妹却不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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