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话说这边安琼玉刚走，离霜本该继续讲学，谁知雏菊又来了，离霜惊愕不已，三天未过，雏菊怎么就醒了？离霜无法，只得停了讲学，让那群学生自去药田里忙活。

雏菊一来便开口问薛文竹的事宜，离霜瞒不过只得全盘托出，雏菊听了，只说要去地府为自家小姐探路，离霜好不容易劝慰住了她，“也不是所有唤魂之人都会死，你家小姐如此心善，断然是不会有事的。”

离霜又问雏菊如何苏醒一事，雏菊只言并不知晓，自己醒来之时什么也没有看到，苏为也不见了，自己也是很惊奇，离霜听雏菊说道苏为也已经苏醒了，便觉事情不妙，只得让雏菊先去厨房喝些粥水，自己去了药房。

若是苏为醒了，他必然会第一时间去药房找薛文竹的。

离霜一到药房门口，倒是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待她到了密室一看，苏为就杵在那里怔怔看着，和烈和言溪也只在一旁盯着苏为，生怕他有下一步动作。早先，言溪与和烈已问过苏为为何苏醒之事，言溪也让堂内的护卫去追查那学生了，不过，他们终归迟了几步。苏为说完这些这些之后便一直杵在那里，直到离霜来了也还是未动分毫。

言溪见了离霜，回头行礼问候，和烈见离霜来了，便道，“言溪，你先把苏为带回去，如此一日未进食，身体也是难吃消，此处，我和离霜守着就行了。”说起来，在这百草堂内，和烈是与离霜处的最好的了。离霜为人不计较也从不针对旁人，与和烈在诸多方面是有相似之处的。

“是。”言溪道，说完只动手去拉苏为，苏为就似定在那里似的，怎么拉也拉不动。和烈只得道，“你这又是何苦来？若是薛文竹醒了，你又倒了，这该如何？”

“可若是她没有醒来呢？我就是千古罪人。”苏为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

“你不是罪人，若是她没有醒来，我们才是罪人。”离霜道。苏为对薛文竹的心思百草堂内都知晓，只是情义这种东西是说不清的，若是薛文竹没有醒来，苏为还是该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

“将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难道就要在薛文竹身上耗一辈子吗？”离霜接着道。

“耗不耗是我自己的事。”苏为转身，踉跄了一下，还好言溪在一旁扶住了他，可是苏为却推开了言溪，“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人，用她来成全你们的私欲！”

和烈在一旁听着很是无奈，示意言溪把苏为打晕带回去，言溪也照做了。向二位长老道别后就扶着苏为出去了。

离霜见此处不见莫萧，只问道，“莫萧去哪了？”

“莫萧这人一向爱在没有人的地方呆着的。应该是在不远处守着这里。”和烈道。

“怎么，是不是跟言溪待久了觉得越发无趣，想起我来了？”离霜道。

可谁知和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背着手神情严肃，盯着一丈远处的那些小血球，这样的神情在和烈身上并不常见。

“离霜，你说为什么人会有情。”

“你这问题倒是问到我了，所谓人之常情，人在这世间，多少会遇到一些人和事让你动容，这便是谓之有情吧。”离霜顺着和烈的视线，刚好看到了薛文竹手上抓的手链，这手链还是那人送的吧，果然，她还是放不下。

“可是，为什么我遇不到那些让我动容的人和事呢？”和烈看着离霜道。

离霜回头，刚好对上和烈的视线，离霜看到的是不解。

江旭与和烈二人同日入这山门，二人年岁也差不多，都是四十有一，他们入百草堂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江旭被人称为圣手神医，而他和烈不过落得个百草堂毒物的称号。离霜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有的人不过是天生冷漠罢了。

和烈别开视线，往前迈了几步，留给离霜一个沉思的背影。

“江旭总说我的毒让太多的人遭罪，祸害生灵，可是下毒之人终归不是我。我自幼与那些毒物一同长大，待走出那山林之后就随元泠长老来了这仙茗山，来了仙茗山后也只是一心研制毒术，对旁的一概不上心，只是偶尔听那些学生说道山中乐事，江旭也时常来与我抬杠，也就对他所说之事上心些。就像你们常说段轲对段瑞雪如何深情，苏为又如何对那女子用心，此事我是一概感觉不出来。可是刚刚，我察觉到了苏为的无奈，他在自责，也是在责备我们。”

离霜知道和烈的种种，她只道和烈这人生来无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如今听和烈此言，自己也是有感而发。

“苏为不过执拗了些，他们的情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我们本就是局外之人，有感而发也罢，不知情义何在也罢，说到底还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最清楚。”和烈向来无情，此番感慨许也是真的触动了，说起来，又有谁是可以真正做到无情无义呢？和烈如今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些人和事罢了。

“有时候，倒真的是想要变得跟你们一样，变得情义在心。”和烈道。自己以无情自称，可是许多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有情。

“你虽不解情义，却知晓是非对错。虽不理凡事，可你看的比谁都清楚。这个世上多的不是能害人性命的东西，而是人们把自己的情欲看的太重了些，其实，说开点，许多人在这世上都是一文不值。包括我们这些人，一天天的说着救济天下万民，却最终不过囿于医术，走不出来罢了。”

“若是真论起情义来，也只有尝遍人生百味之后才最知晓了。”离霜接着道。可这百味，确实是不好受。

和烈一时沉默了。那些所谓的人生百味，他活了四十几年是真的没有尝过。

也许这个人世就是这样，有的人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是富贵人家，有些人哪怕打拼一辈子也没能有人家千分之一的家财；有的人被保护得极好，从未接触过世间的灰暗之处，有的人却是用一生在与黑暗做斗争，最终却还是不得不被黑暗吞噬。

和烈未尝尽人生百味，离霜也是未曾。 可是段瑞雪尝过。

她尝过这个世上最甜的毒酒，也到过这个世上最灰暗的角落，她试过以微薄之力唤起世人的良知，也试过以一己之身求得真相。在她的前二十五年里，她过着不属于段氏族人的生活，却在最终走上了段氏族人的道路。

二十五年的风景，段瑞雪看过许多不知名的美景，却最终醉倒在了京都这座写满囚字的都城，困进了那里的阴谋诡计之中。

在洛笙魂魄里的段瑞雪，正兴致勃勃地与洛笙讲她那二十五年的光阴。

景德五年，京都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四处饿殍遍野，朝野上下一片喧哗。

段瑞雪就生在那一年冬天。百姓饥苦难耐，皇室毫无作为，一片死气，唯有段府，一派生机。

段家夫人钱氏在雪夜中得一女，段家老爷万分欣喜，说要寻古人之名，取瑞雪兆丰年之意，唤那姑娘叫段瑞雪。彼时春节将近，红梅开放，段家一派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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