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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姓陈。一张国字脸，横着两道剑眉。说话时，讲到结尾处抬起眉头，额上挤出几条皱纹，眼睛张得老大，一脸诡异地笑了。开课那天，陈老师按惯例点名。叫到我时，机械地起立，大声喊了一声“到”。老师笑了，伸手摆了摆，让我坐了下来。随意地说：“大家不用紧张，应声就得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世面大了，新鲜劲一天接着一天，人物一个挨着一个冒了出来。一天，来了个油头粉面的。梳着一头整齐的发型，脸干净得照人。披着大衣，风度翩翩。暗想：此人乃大人物也。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俺初一年级的年段长，官人就是不同凡响。初次见面，年段长看了看我们，试探地问：

“你们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有回答：“我父亲是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啊？”

“哦，老师！我父亲是卖金子的。”

“呵呵！晓得。做假金子生意嘛！没事，骗钱也是钱！”

我们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挖不到几个钱。有些人，担子大点就去城里卖金子。用假金子做成佛祖像，弄得逼真，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就这样，到城里招摇撞骗，哪天有钱人上钩了，钓上一次赚个十来八万就发了，听说有的更甚。乡下人不管这叫违法，山高皇帝远的，何况这年头没皇帝呢！

也不知咋的，年段长居然问上了我，支吾着说不出来。手脚抖得厉害，口齿不清：

“俺……父亲是……卖小……杂……货的。”

“开店？”

“不是，下……村子……卖！”

“哦，都卖些什么？”

“一些……用品，比……如螺丝刀，手电……筒啊……什么的！”

“什么？卖些什么？”老师疑惑地问道，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

此刻，我舌头打结，越说越糊涂了。比手画脚了半天，老师大概听出所以然，哈哈大笑：“哦！游街收破烂的，知道！知道！”

我一听，脸色变得惭愧，无地自容，极力地反驳道：“不是的，不是的！俺父亲不是收破烂的！俺父亲是在县城下村卖生活用品的。”年段长似乎听得不耐烦，拉长声音阻止了我狡辩，安慰地说：“没事！没事！街溜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也是一种职业！”说完，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得意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衣服够干净了，肉眼都看不出哪里沾了灰尘。年段长继续有完没完地扯着。后来，问到我们班成绩最好的是哪个？同学们指向了我。老师很是吃惊，困惑地翻了翻资料。也许看出了什么。满脸微笑，继而夸起我们来。说英语课代表以后会出国留洋；说语文课代表将来是叱诧风云的企业家；说班长以后当官得提携提携老师……说着，聊到我头上：“＋＋，你将来当个银行行长，以后可得记得老师我。俺到时贷个几百万，你别推脱啊！最好能把我的利息给免了！”说得激动，脸颊红扑扑的。美滋滋地盯着我，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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